“使君今日怎么没有随侍在七公主身边?”曲池水君随口问道。
云伯一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情,长眉恨不得打出几个结来,自家那个小主子,竟然闹出那么好大一出,带着聘礼直接要去娶一个人间男子,还发了誓言,掷地有声,改都改不了。云伯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好像苍老了一大截,龙七丢下送聘礼的队伍跟着韩湘跑了,剩下他独自收拾烂摊子。这件事后面怎么了结,还是个大麻烦。
曲池水君见云伯面上愁云惨淡,大概也能猜到定是七公主又闯了什么祸。天下龙众无有不知,东海龙王唯一的宝贝女儿,是个祸精,谁沾上,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曲池水君不想戳云伯的心窝子,便岔开话题。
“使君,不如还是先说正事吧。”
曲池水君与云伯相对而坐,亲自殷勤斟酒布菜。
两人对饮一杯后,云伯暂且先将龙七的事放一边,启唇道:“本使此次陪同七公主出来人间游历,其实还带着另外一个任务,只是此事涉及主上隐秘,不便对水君言明。今日召唤水君,是想打听一下曲池边曾有一户姓阮的人家……”
“那个凶宅?”不待云伯话落,曲池水君已经脱口而出。“说起这阮府,还跟拙身那偶然得来的机缘有关呢。”
“哦?还请水君细细讲来。”
曲池水君今日被召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在水府里隆重打扮一番,他在秦朝时便已化蛟,曲江池是个风水宝地,灵气汇聚,他盘踞于此,始皇于曲江修建离宫,他便也在水下修建了一座水府,此处水域因为他的存在,什么精怪都不敢造次,而他也颇善于治理,从不作乱祸害,故而被东海龙主封了一域之主,地方小是小了点,好歹也是敕封的,但自秦之后,虽然修炼数千载,但一直没太多长进,更说不上精进了。或许是因为曲江池太过繁华锦绣,修炼这种事更需要艰苦的环境打磨心性,而曲池水君早已被这温柔锦绣之地侵蚀,安于享受,甘愿就做这一方小小水域之君,长不长角,化不化龙,对他而言已经没有那么看重。
可是就在二十年前,阮府出事的那晚,他在曲池水府里酣畅饮酒,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力冲击,震得曲池水府一阵晃动。想他曲池水君职守曲江池这方水域,几千年没有精怪敢来做乱,就连不周山遗族,也对他恭敬有加,或者说敬而远之。曲池水君当即出府查看,来到出事的阮府附近,顿时吓得酒气都没了。
阮府上空,冲天而起的灵力,宛若滔天巨浪,又好像燃烧的烈焰。一府人,老老少少几十口全都横死,园子里草木折断,而家主阮大人最惨,被倒吊在树上,胸膛被利爪抓开了,里面内脏器官落一地。
“阖府人都是死在利爪之下,被抓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一边说一边喝,几杯酒下肚,曲池水君原形毕露,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酒气上脸,冲云伯绘声绘色的描述。“后来拙身也曾上岸查看,屋子里,院墙上,都有利爪的抓痕,力量极强。”
“水君可知是何妖物所为?”云伯急声问。
曲池水君最大的毛病就是贪杯,而且酒量还不行,逢喝必醉,醉了就丑态百出。
“不知道。”他抓了胡子又抓脚,“是个怪物。”
云伯端杯的手停住。“怪物?”
曲池水君点头,口齿有些不清楚地道:“反正我看到就是一个怪物,浑身长着鳞片,头上还有犄角,身量不算太大,像个人形,可背上都是厚厚地鳞片,还有鬃毛,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人形的样子,浑身长着鳞片,背上生有鬃毛……”云伯思忖着,什么妖物长这副样子。
曲池水君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那怪物有一双巨大的爪子,五指的,每一根爪子都像一把刀,就是那爪子杀了阮府所有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到那晚所见,就忍不住多喝两杯压压惊。
二十年过去了,那晚的一幕,还是宛如昨日才发生一样。
月光下,那怪物背身而立,对着倒吊在树上阮大人的尸体,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垂下的利爪,一滴一滴往下流着血,全身上下都是盔甲一般的鳞片,却像人一样站立着,一头蓬乱的长发里,两只犄角,像树枝一样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