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招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人无法了解妖怪?要了解妖怪很难吗?”
“这世界的模样,在寻常百姓眼中,不过是人间烟火,万物生长与凋落,普通人看到的世界并不一定就是现实,他们也许一生都看不到所谓的现实,就像他们不知道妖其实跟他们一样,都是生活在这个世间的物种,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已。”张果微微一笑,“先不说了解妖怪难不难,你觉得真正了解一个人难不难?”
何招娣学张果的样子,盘腿坐着,胳膊肘撑在腿上,双手捧着脸,眼前出现的竟是吕洞宾,他笑的像只狐狸的样子,他戏弄自己的样子,忽然生气的样子,他安静想事情的样子,做莫名其妙事情的样子……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他会怎样,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得隔的非常远。可是,有些时候,又似乎能够知道他的用意。
忽远忽近。看人就像在雾里看花,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难,太难了。”何招娣由衷道。
“人对同类,对身边的人,都尚且无法了解,又谈何能够了解妖呢。”
“那妖怪都是从哪里来的?”
妖怪是从哪里来的,何招娣一句无心的发问,一下子将张果的回忆拉到了三千多年以前。夜静人阑,三千多年前的夜空,看着跟此刻没有什么不同,天地一体,亘古永恒,但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眼前静谧的小院,在张果眼前渐渐淡去,巍峨雄伟的长安城也渐渐淡去,城池消失,只余大地依然辽阔无垠,三千多年之前,还没有所谓的国家,只有巨木夯土筑建的围寨,人们没有精美华丽的衣饰,穿着兽皮和粗布,吃着粗糙的食物,夜里围着篝火喝浑浊的酒浆,听着围寨外面野兽的嚎叫,风里偶尔携带来陶陨的声音。
天地苍茫,一切都那么原始而粗犷,蓄积着强悍的力量。
再往前之前的世界,那时候连人间都没有,世间的主宰属于另外一些生灵,人是最卑微的存在。
“曾经,世上有一座连绵万里的山,叫做不周山。上古时代,人界荒芜,唯有不周山世界,物众地大,人们都说,不周山是通天之柱,是人界通往神界的唯一路径,但却是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徒步攀登的。”
张果娓娓讲述起来。
不周山世界是一个与人界完全不同的世界,广袤无垠,生物繁盛,生存着各种各样与人界完全不同的物种,那是凡人难以进入的世界,当年秦始皇苦苦追求的,无非就是一个那样玄妙神奇的世界罢了。据说,当年曾有一自称为宛渠之民的异人,乘着一艘名为“沦波舟”,形似巨螺的大船而至,此人身长惊人,身上装饰着奇珍异兽的皮毛,他告诉始皇,他能够蹑虚却行,可以日游万里,能够坐见天地之外事。他所居住的地方在咸池日没之所九万里,以万岁为一日,平日里总是雾气缭绕,每当日出之时,则天豁然云裂,耿若江汉,则有玄龙黑凤,翻翔而下,及夜,燃石以继日光,此石出燃山,其土石皆自光澈,扣之则碎,状如栗,一粒辉映一堂,昔日炎帝始变生食,便是用的此石此火。
那个自称宛渠之民的,其实来自遥远的不周山世界,只不过那个时候,不周山已经不复存在。他所向始皇展现描述的,不过是当初不周山世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却令始皇心驰神往,他的描述,令始皇下令建造云明台,穷四方之珍木,搜天下之巧工,网罗各种暗海香琼,珍异之物,即便如此,人间也绝无可能再复原出不周山,哪怕一片小小地领域。
人对不周山世界,永远心存向往与敬畏,甚至恐惧和仇恨,因为在那里,就是妖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