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抬了抬眸,没有去看明裳,“闹出这么大动静,心性无半分定数,本宫就罚你抄经书六卷,回去好好静静心。”
众人哑声,皇后这番决断,是不打算计较王采女究竟为何落水,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嫔妃们将要散去时,远处圣驾点着四角琉璃宫灯近前,有人眼睛显出亮光,暗悔来时懒得梳妆,衣着朴素。
待皇上从銮舆上下来,嫔妃们脸上的娇羞退了几许,来的不止皇上一人,坐在銮舆里的,还有丽妃娘娘。
丽妃身形单薄,由宫人扶着下了銮舆,她上前几步,温柔地为身侧的男人披上玄纹披风,“夜里凉气重,嫔妾方才听皇上有几声低咳,皇上要当心龙体。”
李怀修目光扫了眼众人,最后落到挤在后面的女子身上。素净的妆容在夜色中显出几分怜弱,他本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知晓王采女落水,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甚至连王采女是谁都记不起来。但得知那地方临近她的宫所,思量一番,还是来了。
不待他多想,胸前一双纤纤素手,为他拢着披风,系紧带子。李怀修不着痕迹地敛起心绪,听着丽妃柔柔关切之语,不咸不淡地轻“嗯”了一声。
郎情妾意,落在旁人眼中,格外惹眼。
嫔妃们嫉妒有之,艳羡有之,论起与皇上的情分,听闻潜邸之时,皇上宠爱丽妃,远胜于皇后。
丽妃为李怀修披过披风,才转身福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脸上和笑,没有分毫的嫉妒不悦,亲自上前扶起了丽妃,“你身子一向不好,怎的今夜也过来了。”
丽妃柔柔道:“听闻后宫有妹妹落水,臣妾心里忧心,不想在路上遇见了皇上。”
“不知道王采女这是怎么了?”
她探寻地看向地上跪着的王采女。
王采女抖着身子近前,“嫔妾请皇上安,请丽妃娘娘安。”
昏黄的宫灯下映出女子的面颊,纤瘦的身形单薄如纸,惹人怜惜,那张小家碧玉的容貌在这落魄的映衬中见出了几分姿色,越看越有韵味。
明裳眼底露出了然,她轻轻勾了勾唇角,明白了哪里不对劲儿,王采女这是要借着她这把梯子在皇上面前出头。
但,似乎打错了如意算盘。
静谧中,李怀修捻着扳指,随意扫了眼地上的女子,“宫中的规矩,都忘了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王采女的身子倏然一颤,染湿的青丝贴着侧脸落魄十分,她额头重重叩到地上,苍白的唇瓣轻轻发抖,“皇上恕罪,嫔妾知错了……”
李怀修本也不是为落水的事来,他并非看不出,今夜之事的缘由。后宫嫔妃明争暗斗,为争宠不择手段他都看在眼里,这些事他懒于计较,自有皇后处置。
见王采女的模样,聪明的人心里都猜出了原尾,不由得讥讽王采女真是为争宠不要了脸面。
夜色深了,丽妃吹着冷风,抵唇轻咳,弱柳扶风的身姿透着股病态的美感,“皇上,臣妾有些冷了。”
声音如同轻柔的羽丝,惹人怜惜。皇后轻轻敛下眼,指尖描过娟怕的凤鸾金线。
借着宫灯的光亮,明裳不动声色地打量过丽妃的侧脸,丽妃入王府虽早,脸上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唯独柔顺的眉眼间,增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熟韵风姿,宫里多的是娇俏动人的少女,这般风韵美人确实少有。
刚要收回神,不经意间撞入了男人深邃幽沉的眸中,她顿了下,毫不心虚地弯了弯眸子,乌黑的瞳仁映着宫灯的剪影。李怀修忽然漫不经心地记起,那人窝在自己怀里时,也是这样看他,花树堆雪,新月生怜。
衣袖被人轻扯住,丽妃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皇上?”
李怀修淡淡地敛起心绪,没有拂丽妃的面子,任由她揽着自己的手臂,转身吩咐銮舆起驾。
闹剧散场,无事的嫔妃说话间又多了谈资。
姜贵人最后离开,她弯下腰,叹息一声为王采女裹好了披风,温柔叮嘱,“王妹妹日后在湖边走可要当心,也莫再做这些糊涂事了。”
王采女咬唇流着泪水,一声不发。
……
圣驾往重元宫走,全福海跟在左右摸不着头脑,銮舆去了重元宫,皇上今夜也是要在丽妃娘娘这儿歇下?他不敢多嘴,毕竟这丽妃娘娘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即便受母家拖累也能走到现在,可见其本事,是个不能得罪的人。
待銮舆停下,皇上与丽妃娘娘一同进了揽月殿,全福海心领神会,吩咐御前小太监回乾坤宫取皇上的朝服冠冕,为明日早朝备着。
净室备了热水,丽妃沐浴回来,李怀修倚靠着引枕,狭长的凤眸微微低敛,手握一卷佛经,宫灯光亮剪出的侧影金尊玉贵,又有些随意的闲适慵懒。
丽妃稍许晃神,她侧坐到床榻边,捋开胸前的长发,柔柔地依偎到男人怀中,眼眸黯然,“皇上许久没到臣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合上书卷,视线落到怀里女子的脸上,他神色平静,叫人看不清眼底真实的情绪,“前朝政务忙,朕尚未得空。”
尚未得空为何还要接连两夜召幸宓常在……
丽妃攥紧了指尖,都赞她生性温柔,从不与那些新人争风吃醋,可她心里怎会没有妒意。
她最爱的男人,要与别的女子做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
她心里是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