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只听平安语带好奇,她眨眨眼:“再说一次?”
薛常安:“嗯?”
冯夫人也有点不解:“是让她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
平安点点头,发上绸带跟着动了动。
冯夫人瞅了一眼薛常安,薛常安也莫名,说得便慢了很多:“姐姐……”
平安:“嗯!”
薛常安:“……”
光听人家叫姐姐,不太公平,平安认真地补了一句:“妹妹好。”
子女之间和乐,上首的薛瀚抚须,笑得眯眼,冯夫人那心都快化了,巴不得把子女都赶走,好好和平安说会儿体己话。
薛静安察觉到冯夫人心急起来,便说:“二妹妹今日刚回来,也累了,要不叙旧等来日?”
冯夫人忙说:“是这个理,你们先回去吧。”
薛瀚便带着四个孩子离开,春蘅院里,冯夫人这回总算能拉着平安,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又摸摸肩膀,摸摸后背。
是单薄了一点,但张家把她养得很好,这一点,冯夫人得承认。
一时,她心中又酸又疼,平安回来前,她都在想什么啊,她居然会怕孩子真如秦老夫人所说,沾染乡间习性。
假如平安真在乡间学了一身坏习惯,那也是她的心肝儿平安,她亏欠都来不及,怎么能担心不好格正?何况平安如今别说坏习惯了,身上的气度不输静安、常安,这就足够了。
再者,她居然会怕和孩子生疏!
这可是她身上怀胎十月掉下的肉啊,如何宝贝都来不及,何来生疏?
到底是关心则乱,越想越乱。
冯夫人将平安抱入怀里:“我的儿,为娘实在想你,都怪我,为什么那么疏忽大意,我好恨……”
平安靠在冯夫人怀里,一样是温暖的,柔软的。
她抬眸,看着冯夫人,然后缓缓抬起手。
冯夫人是直到她细嫩的手指,触到她脸颊上的泪痕,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平安在给她擦眼泪。
她声音轻轻的,说:“娘,不要伤心,我不是野孩子。”
平安不是被亲生爹娘抛弃的。
这一天,他们找到了她,他们也很想她,想和她一起过好日子。
所以,他们会一起过好日子的。
冯夫人一愣,下一瞬,眼泪更为汹涌,一滴滴地坠。
…
豫王府。
豫王府位于太平街,不比永国公府小,比永国公府的雅致小调,王府内金碧辉煌,五脊殿大开大合,飞檐斗拱,玉砌石柱,雕梁画栋,非皇宫无可比拟。
然而如此近乎逾制的建筑,却是陛下当年亲自钦定的。
而豫王府,也在豫王裴诠出生前就造好,不同于陛下膝下的皇子等成年成婚才出宫建府,豫王甫一出世,就出宫封王。
豫王之特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是,这偌大的府邸里,如今却只有一个主子。
刘公公躬身,脚步匆匆,来到书房,他小声地推门而入,屋内漫开一股苦药味,身量颀长的少年,正一手端着烛台,微微抬起手臂。
他背对着门,瞧挂在墙上的画。
这是刚复原的前朝大家《虎》的原迹,画中老虎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它站在山石之中,探出前爪,俯视山下,双眸熠熠,暗含凶怖,仿佛一个眨眼,它便要冲下来,撕破观者的喉咙,血流千里。
听见推门声,少年缓缓搁下烛台,明亮的烛光,随着他的动作,描摹着他眉眼、颧骨、下颌的线条,阴影山峦般幢幢。
刘公公低声:“王爷……”
裴诠侧了侧身。
烛光摇曳,便看他墨色长眉斜长入鬓角,沉夜般浓黑的眼眸,似水晕开般淡的唇,这是一张华贵,却又傲慢冷漠的脸,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他眼底的沉冷退了几分,敛起那种攻击性,好似方才只是欣赏画作被扰而不悦,此时,面上再不分喜怒。
他问:“怎么了?”
刘公公愈发恭敬,把头低得更低了:“回王爷,那位薛家姑娘,今日从乡下回来了,后日就是洗尘宴,已将请帖送到府上。”
裴诠拿起桌上的剪子,轻轻剪掉烛台蜡烛的烛芯,灯光一晃,倏而又灭了,屋中一下暗了一半。
少年方才眸底似乎闪烁了一下,又似乎从来没有变。
他从鼻间短促一笑,音色微寒:“怕不是公府为了婚约,找来的赝品。”
刘公公却连笑都不敢,何况置喙,他只在不知不觉间,后背冷汗浸透了衣裳。
他知晓,永国公府哪里敢找赝品来糊弄王爷?那怕是不要命了!
自然,殿下是对这门婚事,毫不在乎,不管是真品还是赝品,殿下怕是都不会在乎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