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跌跌撞撞地沿着台阶爬了出去，空气中洒满了阳光，不算炽烈，但却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

白云悠悠地在淡蓝色的底板上游动着，这天空晴朗得不像是在江海，反倒是像在某个从来没有人到过的旷野。

在地下躲了一个月，林川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懂得怎么呼吸新鲜空气了。他张开双手，感受着微风带来混着泥土清香的空气，忽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只是一直这么闭着眼睛。

李明峰也走了出来，他没有林川这样的感触，只感到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许多植物顽强地从混凝土、地砖和柏油路面地下冒了出来，走在原本空荡荡的大街上，就像是走在了草原上。

野草在商店门口，在停在路路边的汽车上，在倒塌的建筑物上倔强地生长着，而那些原本就是绿化带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一丛丛的灌木。

植物在用自己的方式宣告着，谁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没有吃过的痕迹。”李明峰在一片片植物上寻找着，除了昆虫啃咬的痕迹，再没有看到任何被食用过的迹象。

“我问过了，他们说有几种野菜可以煮了吃，还有些植物的根茎也能吃！”鲁广平走过来兴奋地说道，他的脸瘦得可怕，就像是马上就会被一阵风卷走。

“然后呢？”林川问道。

鲁广平愣住了，他不知道林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马上就是冬天了，阴天会继续下去。”林川闭着眼睛说道。他拼命地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但他总是会想象出一个画面，许多人围着一个男孩的尸体，像一群秃鹫那样分食着，而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不想再回到那里面了，我错了，那里面根本就没有办法保护所有人。继续躲在里面，只会让我们慢慢地在绝望中失去人性，变成吃尸体的怪物。”林川继续说道。“我不想再回到那里面去了，我宁愿面对怪物战死，也不愿意这样一天一天的死掉。”

“你要抛下我们了？”鲁广平有些失魂落魄的问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独立解决问题的人，如果有人能指出方向，他会是一个勤恳的实施者，但他无法面对没有人带领的情形。

“我们还有多少吃的？”林川问道。

“按照现在的定量和人数，还有四天的量。”

“把它们都分了吧。”林川说道。“让大家自己选择，我要到城里去，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里……”他回头看看那污浊不堪的地下工事。“……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最后每个人发到手里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粮食，或许是几块饼干，或许是半个方便面的面饼，也有人只是得到了两颗奶糖或者是一把生的米。

许多人在叫着不公平，要求重新分，但也有许多人马上把分给自己的东西吞了下去，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吃的植物。

根据分东西的结果，最后走出来的人只剩下了一千九百二十一个，大部分都是青壮年。

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个洞里有超过一千五百人死了。

这个数字让林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走吧。”李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愿意跟他们离开到内城去求生的有将近一千人，包括了大部分林川记得名字的人。林川告诉他们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比留下更危险的境地，但他们宁愿死也不想再继续那样的日子了。

大约有四百多人想到周围去碰碰运气，还有四百多人选择留下来。

他们沉默地看着决定要走的这些人，林川清楚他们中必定有吃尸体的那些人，或许他们留下的原因就是地下工事里那些“食物”，这让林川有些作呕。

“枪你们不能都拿走！”他们中忽然有人说道。

“你说什么？”林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枪是属于我们大家的，你们没有权利全部拿走。”躲在人群里说话的那个人心虚地说道。

林川愤怒之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武器本来就不多。

最初林川那个小区带来了六支自动步枪和差不多两千发子弹，后来张国辉和马国明又带来了五支自动步枪、两支手枪和一千发子弹，胡小虎那帮人带来两支自动步枪和两支手枪，随后便是林川、李明峰他们从前线带来的三支狙击步枪、两支自动步枪和四支手枪。林川和蒋明进城的时候，被人半骗半抢地拿走了三支手枪，最后他回来时又带来了一支手枪和十二个手雷。

如果非要认真去算，他们能够得到的所有武器几乎都和林川有关。

但这些人却说枪是属于大家的？

“我们也不多要，按照人数我们应该有五支步枪，两支手枪和三颗手榴弹。”他们仍在继续说道。

“还有子弹。”另外一个声音补充道。

坦克举起了枪，只要一句话，他肯定会向这些人开枪了。

林川终于笑停了，他对同伴说道:“把手枪都给他们，还有所有手枪子弹。”

“林哥！”曾羽着急地叫道。他的脚几乎要好了，但还在拄着拐杖。

“手枪对怪物几乎没什么用，只能拿来对付同类，正好适合他们。”林川答道。“等他们把所有人都吃光了，刚好可以用来自杀。”

这样的理由无法让曾羽信服，但在林川的坚持之下，他们也只好照办。

等走出他们能够听到的范围，林川才说道：“他们可以没有底限，但我们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