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前几天的事情了。
在出校门的途中,干冷寒风吹刮着面颊。朝田诗乃把白色围巾又裹紧了几分,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扭头看向人行道两边,枯黄的树叶堆积成山,她在心中轻轻感叹着:“高中三年六百零八天的日子,这样就过去一百五十六天了。”
话又说回来,就算到了高中毕业的一天,她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没错,她只是从‘高中生’这个半强迫制生活中解脱出来了而已。
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去那个形如收容所似的地方,听着老师们有气无力的讲课,跟那些恐怕从孩提时代就没有任何变化的家伙站成队列做体操。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诗乃实在是无法理解。虽然也有极少数的、把课上得有意义的教师,虽然也有值得尊敬的学生,但那些家伙对诗乃而言,也不是不可或缺的人。
其实很久以前,诗乃就和监护人祖父母述说过自己的愿望。她希望不升上高中,马上投身工作,或者去专业学校里接受职业培训。但古板的祖父马上就气得满面通红了,而祖母则是哭着说什么如果诗乃不能去好学校,出来之后嫁个好人家就对不起她的父亲了。
然后诗乃无可奈何地拼命学习,终于才考上了东京一所还不错的学校,但进了学校后又吓了一跳。因为与她记忆当中的初中生活别无二致。
于是,诗乃只能像中学时代一样。每天出校门时都会默默数着剩余天数,就像渴望放假的小孩。
诗乃目前是独自一人生活,住在位于学校跟jr线列车站中间地段的公寓,虽然只是一个六块榻榻米大小、带着小小的厨房的狭窄房间,但正好在商店街的一头附近,买东西十分方便。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商店街还没到人满为患的时间。
诗乃先去书店逛了逛,虽然发现喜欢的作家新出了一本书,但为了节约开支还是忍着走出了店。只要在网上预订的话,大概等一个月市立图书馆就有了。
然后她在文具店买了橡皮和方格本。确认了钱包里的剩余金额后,边考虑着晚饭的菜单边走向商店街中央的超市。一般来说,诗乃的晚餐只有一菜一汤,营养、卡路里跟价格的平衡掌握是第一要务。味道跟卖相都是次要的。
就做芹菜萝卜汤跟豆腐汉堡牛肉饼吧。正当她这么想着。走过游戏中心门口迈向旁边的超市时——
“朝田~!”
街道旁边的一条小巷,传出了一声怪异腔调的招呼。
诗乃反射性地停下脚步,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三个穿着同样校服。但裙子长度却天差地别的女学生。一个人正蹲在墙角摆弄着手机,其余两个人则是靠在墙上,满面笑容地看着诗乃。
见诗乃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人便满脸假笑地向诗乃说:
“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但是诗乃并没有动,而是小声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忽然,另一个人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抓住了诗乃的右手腕。
“别问啦,过来就是了。”
当诗乃被拉到商店街一侧无法看到的小巷深处时,蹲着的那人才抬头看向她。这个名为远藤的学生,是三人中的首领。她那画着眼影的双眸,还有尖尖的下巴,都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
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两个染发的男生,年龄不是很大,似乎也就高中生的模样。不过他们表现出的姿态却极为散漫随意,烟头丢着一地都是。
两个男生看见诗乃之后,纷纷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嘴角更是挂着几分玩味。
这时,那三个女学生的中心人物,名为远藤的女孩笑嘻嘻地说道:“抱歉啦,朝田。我们刚刚在卡拉ok里唱得太尽兴了啊,现在没钱坐车回家了。明天就会还给你的,借点钱来吧。”
她竖起了一根手指。那不是指一百日元也不是指一千日元,而是指一万日元。
说唱得太尽兴什么的,才放学不到二十分钟,车费什么的三个人都明明有月票、再说只是坐车为什么要一万日元。诗乃在心中列举她所说之言的矛盾点,但却不敢当面说出口,那无疑会让这几个人恼羞成怒吧。
事实上,被这三个人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勒索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她说没这么多钱而拒绝了她们。
同样的手法成功两次的几率很低。尽管如此,诗乃还是回答说:
“我没带着这么多钱。”
其实,刚刚购物结束的她身上确实没有那么多现金。
远藤连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然后再次露出了微笑。
“那么,你去拿钱吧。”
“.....”
诗乃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再怎么肆无忌惮也不可能跟着她去银行吧,傻瓜才会回来。
不过远藤却突然又说了一句:
“书包和钱包留在这,只要拿着卡就ok了吧?”
步伐戛然而止,诗乃慢慢转过身来。远藤还是满脸笑容,那眯细的双眼则是闪烁着玩弄猎物时的色彩。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以为能跟这三个人做朋友的啊。
每次回想,诗乃越发感到了自己的愚不可及。
高中入学后,因为是从乡下升上来的,理所当然地没有朋友、也没有共通的话题,只有默默地度过每一天。对于这样的她,第一个聊天主动搭话的就是远藤她们。
开始时是叫上她一起吃午饭。后来四人更是经常在放学后一起去快餐店。诗乃主要是听她们说话,虽然很多时候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即使如此诗乃也很高兴。至于远藤她们是因为发现自己单身独居所以才刻意套近乎——过了很久诗乃才察觉到。
不过当时不一样。
她们提出:能去你家玩吗?面对这种请求,诗乃马上就答应了。公寓的房间被远藤她们夸奖、羡慕,那天四人一直吃着点心聊天直到晚上。
之后,三个人经常在诗乃的房间里换衣服,然后坐车到别的地方玩。从那时候开始,诗乃的房间里总会留着她们的衣物,不知何时起她们的衣服已经摆满了小小的衣柜。
鞋、包、化妆品。
远藤她们的私物越来越多。到了五月,出去玩的三个人喝醉后来到房间。然后直接住了下来。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诗乃终于战战兢兢地向她们诉苦说,这样每天都来的话,她很难专心学习的。
而远藤则笑着回答‘我们是朋友嘛’。到了第二天,还向诗乃索要备用钥匙。
然后。在五月末的周六。
从图书馆回到家的诗乃站到门前时。听到房间里不断地传出大笑的声音。
不止是远藤她们的声音。
诗乃屏住呼吸。静心倾听。
很明显地,听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自己的房间里,有着不认识的男人。
想到这。诗乃先是浑身战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怒意涌了上来。
她终于发现了真相。
之后用手机叫来了警察。
及时赶到的警察虽然因双方的主张不同而感到迷惑,但身为户主的诗乃的话语明显分量更重。
“总而言之去派出所一趟吧。”
被警察催促着的远藤用可怕的眼神盯了诗乃一会,然后就把行李全部带走了。
临走前还悄悄丢下了一句:
“别得意太早了。”
超乎诗乃的想象,报复来得很快。
远藤展现出了过人的调查能力,把诗乃一个人生活的理由——五年前在遥远的小镇里发生的、已经差不多被封锁的‘新闻’找出来,并在校内公布了。
于是,再也不可能有人主动搭话,教师也不太敢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