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显儿瘦了,黑了,这些年在外头可是辛苦你了,朕,朕……”
望着李显那张英挺的脸庞,高宗忍不住也留下了泪来,口角哆嗦地念叨着,到了末了,已是泣不成声地说不下去了。
“父皇明鉴,孩儿能为父皇分忧,实是孩儿之幸也,只是孩儿一去便是多年,未能在父皇面前尽孝,实有愧焉。”
李显心情固然激动,不过么,话语里做戏的成分也不老少,生生将一副孝子图给演得活灵活现的,这等父慈子孝之场景一出,侍候在侧的一众老臣们都不禁为之慨然泪下,一时间满大殿里隐隐的抽泣声四起,便是连武后的眼圈也都微红了起来,至于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那就只有老天才晓得了的。
“不怪你,朕不怪你,显儿戍边多年,能以河西一地之力剿灭吐蕃这等大患,实能人所不能,朕高兴啊,只是,唉……,贤儿他……”
高宗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宽慰了李显几句,旋即面色便是一黯,话说到半截子便说不下去了。
呵,果然来了!一见到高宗这副表情,李显的心立马便咯噔了一下,一股子酸涩之感已是狂涌了起来——李显这一路虽都是在急赶,可却并未与东都断了联络,自是清楚目下的朝局之动态,简单地说,就是两条,一是立储问题,二么,便是废太子如何定罪之事,前者朝中已是议得沸沸扬扬的了,大体上一众老相们都支持立李显,可武后一党却主张立李旭轮,理由么,就是明崇俨的批语——英王类太宗,相王命最贵!然则高宗却始终不曾表过态,但凡有敢当面问其者,一律被轰将出去,哪怕进谏之人是张文瓘这等老臣,也概不例外,至今无人知晓高宗究竟属意何人;至于后者么,奉旨主审的刑部尚书武承嗣早已将此案审完,涉案万余人中,处斩四百余,抄灭三族者,也有百余众,余者皆流配,而太子因谋逆之大罪,也得了个赐死之判决,高宗对此事同样不置可否。
“父皇过誉了,孩儿只是行本分事耳。”
李显虽已然猜到了高宗的用心,但却没打算接话,这便假作没听到高宗后头的话语一般,只是对前头高宗的夸奖之言谦逊了一句道。
“本分便好,本分便好啊,倘若人人行事皆依着本分,朕又何须烦恼哉,唉……”
高宗原本就不是个机变之人,前头那些感慨本想着引出李显的谏言,却没想到李显居然不接茬,不免有些一脚踏空之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方好,只能是顺着李显的话头,发出了几声无甚营养可言的感叹,脸上的黯然之色登时便更深了几分。
“父皇,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显是不打算按高宗的套路去走,不过么,就目的而论,与高宗心中所想却并无太大的区别,这会儿见高宗已是黯然无语,也不想任由这等尴尬的气氛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这便略一沉吟,躬身拱手地进言道。
“显儿有话但讲不妨,朕听着便是了。”
高宗的目的其实就一个,那便是保住李贤的小命,不为别的,只是出自一个父亲的心理,他实在不想再看见又一个儿子死于非命,哪怕这个儿子有多不肖,可毕竟父子相处多年,高宗实是不忍心任由李贤便这么死了去,问题是李贤这回犯的罪孽实在是太重了些,证据确凿之下,纵使高宗身为帝王,也不好强行赦免于其,只能是指望着李显出面揽事,而这便是高宗一路狂催李显赶回的根由之所在,偏生李显回来是回来了,却在那儿装着糊涂,这令高宗心里头分外的不爽,此际听李显说有事相求,高宗的热情自也就高不到哪去,也就是随口回了一句,连头都不曾抬将起来,浑然就是一派的敷衍状。
“孩儿恳请父皇能恩准孩儿前去探视七哥。”
李显心中自有分寸,自不会因高宗的冷遇而变易,略一沉吟之后,恭敬地出言恳求道。
“嗯,好,好,看看也好,朕准了。”
高宗此际愁的便是没人敢为李贤说情,这一听李显肯去探视李贤,自是大为意动,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李显的请求,浑然没注意到身边始终端坐着不动的武后眼中已是精芒乱闪不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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