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鱼却咦了一声,声音微颤,道:“这…这…不可能吧。”
她自幼跟在叶大林身边,瓷器鉴赏叶大林自己是强项,但每逢遇到书画类却都是让女儿代劳,所以叶大林也深知女儿在这一块的眼力,这时顺口就问:“有鱼,这是哪位名家的字?”
吴承鉴笑道:“夫人,你能认出这字?你要是真认了出来,那我就服你了。”
叶有鱼走了过来,再细细品看,只见这四个字字体飘逸,自言自语道:“像,真像…但…又有点…摸不准。”
一张都没有落款的新写之字,竟能让吴承鉴当作压箱底的宝贝,在四扇黄金屏风、七件汝窑精品之后才拿出来,这里头可就大有文章了——想来算不是《兰亭序》《祭侄帖》,怕也差不多远了。然而奇怪的是这四个字没有落款,且看纸张就觉得不是旧物,而是新写不久的,当今天下,却又有哪个大书法家能够写出这般万金不易之书呢?
在场的人里头,叶家诸子和大女婿的文化水平也一般,众宾客中却有两个颇有点书法功底的,有的摇头晃脑,有的窃窃私语,一时间议论纷纷。
那两个颇懂书法的就在那议论了起来,他们虽然低声,但别人也都听见了,大意是说这幅字嘛,写的倒也不错,但离开史上最顶级的书法家如苏黄米蔡固然差距明显,便是比本朝第一流的书法家如王澍、刘墉也是有所不如的,但即便是王澍、刘墉,因年代尚近,他们的作品就价值来说,应该也不可能压得倒那七件汝窑精品,甚至可以说是远远不及。
更别说,这幅字连印章、落款都没有。
叶大林叫道:“有鱼,究竟像什么?”
叶有鱼犹豫了好久,才道:“这幅字,像极了当今圣上的笔迹。”
满屋子的人,包括叶大林在内,齐齐叫道:“哎哟!”跟着齐齐站了起来,个个坐都坐不住。甚至就都要朝这副书法跪拜了。
宾客之中一位颇懂书法的被叶有鱼一提醒,也想起了什么,叫道:“不错,不错,的确极像!”
乾隆曾六下江南,又喜欢到处题字,能拿到他御笔亲书的人当然不多,但见过他书法摹本拓本的人却也不少。
叶有鱼轻轻摸了摸纸张,说:“嗯,的确是苏州织造的本色贡纸。墨色也对…像是大内之物。”
叶大林惊疑不定,望向吴承鉴道:“昊官,这…真的是?”
吴承鉴笑道:“这怎么可能!我一个四民之末,能求得天子手书?再说,这幅字没有落款,若是陛下亲笔写的书法,不落款就流出宫外,这不成了盗窃大内御物了吗?这可是死罪。”
众人一听也都觉得有理,忽然之间又觉得惊惶了,叶大林道:“那这是?”
吴承鉴道:“这幅字虽然不是陛下的亲笔,但也有点关系。这次甘肃旱灾,有司赈灾得力,陛下就亲笔写了几句慰勉的话,赐给了有功的官员。当时这幅字的作者就在旁边,当场临摹着陛下的笔意,也写了这幅字,送给了在这次赈灾事件中,出钱出力商户。岳父大人,这出钱最多出力最大的商户,可是谁呢?”
这一次是吴承鉴牵线,开口让叶大林“给和中堂”办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出钱赈灾。
叶大林欣然道:“自然是我!我也是听说甘肃那边旱灾,多少人流离失所,这不是就心里难受吗,所以就出了一点钱。只不过…那这位临摹了圣上笔迹的人是…”
吴承鉴笑道:“有资格借用御笔,在御前临摹书法的人,岳父大人认为还能有谁?”
叶大林口中有一个名字几乎就要跳出来,而宾客之中那位懂书法的人已经脱口而出:“和珅!和大人!”
大厅之内,一时哗然。
叶有鱼一时也默然点头了。
和珅雅擅书法,而且特别擅长乾隆皇帝的书法,据说乾隆皇帝甚至曾让他代笔题写下赐,旁人竟难辨真假。
吴承鉴虽然没说话,但他既然不否认,显然写这四个字的人就是和珅了。叶大林又惊又喜,走了过来,朝着这幅字给磕了个头,然后才从吴承鉴手中珍重地接过来,说道:“昊官啊,这幅字…”
吴承鉴笑道:“这幅字,是国家重臣嘉奖为国出力、捐钱赈灾的人的。岳父大人,你收好吧。”
叶大林大喜,吴承鉴又道:“但这幅字的书写者素来谨慎,不喜张扬。幸好这里也都是自己人,这幅字的来历,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就不要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了。”
叶大林忙道:“不错,不错,大家心里清楚就好,可别到外头张扬。”然而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事情根本遮盖不住,一出叶家的大门,这些宾客甚至就是自己的儿子、女婿,也马上会悄悄告诉他们的朋友亲戚,一来二去,不用几日,满西关的人就都知道他叶大林得了和中堂的一副墨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