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贴身收藏的银子——那是他的全部财产,这段时间片刻不离身的,趁着黄昏,从叶宅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然后一路打听,跑到码头,肉痛地出了钱,雇了一艘船直开到叶家园附近。
叶家园和吴家园一样,内部精细的装修虽然还没完全做好,但整个园子都已经用围墙围起来了,昌仔绕着墙兜了小半圈没能进去,在大门远远望了望,不敢过去,又找到了偏门,看看守门的是个眼生的,就跳着脚过去,说:“阿,阿叔,我北,北边,西关叶,叶宅,来的,忠爷,让我,来给老爷,报件事。”
看门的是叶家放在河南叶家园的一个老头,不太知道西关本宅的事情,看昌仔的穿着打扮和叶家的二等小厮一般无二,又叫得出叶忠的名号,就放他进去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昌仔想着叶有鱼的教导,望着北极星,定到了方向往西南边找。
叶家园占地很大,叶家这次来只是来搞婚事,下人来了不到三分之一,且都集中在主院那边,越偏僻的地方就越没人,昌仔一路也没遇到几个,遇到了就大大方方地点头,也没人疑他,就这么找到了一个院子,别的院子园子要么开了门里头有灯火有人进出,要么就大门紧闭,只有这个院子里头很昏暗,大门关着,外头却有人守着,昌仔就觉得这院子不寻常,他也不去惊动守着的那人,悄悄摸近一些,借着月光去看牌匾,他眼神好,星月之下也让他看清了牌匾,承露园三个字刚好认识后面两个。
昌仔心道:“多半是这里了。三姑娘是要成亲的人,却被关在这种鬼地方,这里头果然是有鬼!”
他不敢走大门,绕着围墙找。狗洞是没有的,但承露园有鱼池,鱼池是眼活水,叶家园的设计者是个巧匠,所以引了水流入园子又流了出来。
昌仔就猜可以从水里潜进去,试了试水,冷得就像冰刚刚化出来的,皮肤碰到就像被针刺,他在水边跳着脚,心想:“三姑娘对我这么好,昌仔,咱们得知恩图报。”
一咬牙,脱了外衣,冒着严寒扎了进去,一进水差点被冻得抽筋,幸亏他吃苦惯了的人,还是强忍着往往里摸索,墙底下果然有个洞供水流进出,让他进了花园。
当他从鱼池中冒出来的时候,不但叶有鱼吃惊,冬雪更是吓得尖叫了出来。
幸好她叫嚷了半天了,守门的人也没被引起注意。
主仆两人因为处境落寞,连灯都没点,这时院子里黑乎乎的,叶有鱼盯着从水里冒出来的黑影,直到昌仔打着寒颤叫道:“三…姑…娘…”
叶有鱼惊喜感动交迸:“昌仔?”忙叫冬雪:“快过来帮忙!”
两人手忙脚乱把昌仔拖了出来,扶进屋里,叶有鱼又叫道:“快拿棉被来,点火烧炭!”
棉被裹住了昌仔后,他才算好了点,叶有鱼又让冬雪赶紧去煮热水热汤来,然后才问:“昌仔,你怎么来了?”
昌仔哆嗦着说:“我,又被,叫去,倒,夜香,忠,忠爷,突然,来,告诉,我,你在,承露,园,我琢磨,着,不对,就,摸黑,来了。”
叶有鱼何等机巧的人,闻一知十,一下子就明白了,心中无比感动,来抓住昌仔的手要帮他搓暖,昌仔吓得缩手:“使,使不得!”
叶有鱼等不得热汤热水来,说道:“去小厨房。”
两人赶到小厨房,冬雪才刚刚把火点着,主仆三人围着炉火,寒意稍减,昌仔这才把这半日的遭遇结结巴巴说了,冬雪也说了过河以来的事情,跟着两人便都看着叶有鱼,要她来拿主意。
叶有鱼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心中已经转了不知多少遍,她被关进承露园后,想起都要成亲了,自己落难也无人管顾——尤其是作为“未婚夫”的吴承鉴没有管顾——难以避免地还在为自己自伤,这时见到昌仔如此为自己,那点少女伤怀也都如同冬冷被炉火驱逐一般,暂时都消失了,人也恢复了理智,压着各种负面情绪,心念几转,已经猜到了许多事情,对昌仔、冬雪说:“这一定是太太的主意,如果一开始就是阿爹的意思,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冬雪道:“太太她到底要做什么?”
叶有鱼道:“自然是要让二姐姐代替我去嫁给昊官啊。”
“这…”冬雪道:“这也能行么?”
叶有鱼道:“只要太太能说服阿爹,那么事情也未必不能。到现在阿爹都还没来放我,那多半是已经被太太说服了。”
冬雪一听,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那…那可怎么办啊?”
叶有鱼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人能扭转这局面了。”
冬雪道:“谁?”
叶有鱼还没回答,昌仔叫道:“昊…昊官!”
冬雪转喜道:“对,昊官!找昊官!只要让昊官知道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昌仔道:“我,我,我这就去,找…他!”
两人兴冲冲地看着叶有鱼,却见她脸上仍然带着忧色。
冬雪道:“姑娘,找昊官也不行吗?”
叶有鱼呼吸有些不稳:“如果能找到他…只要他肯帮忙,当然是行的…只要他肯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