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好彩哭了好一会,才自说自话起来:“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那都是我的!”
马氏不由得也有些闷:“哭什么,都这样子了,有什么好哭的!”
叶好彩道:“可那明明都是我的,为什么偏偏让那条臭鱼弄了去!”
马氏道:“你的?你当初可也嫌弃人家得很。”
“我嫌弃,难道你不嫌弃吗?”叶好彩说:“我嫌弃他的那些话,还不都是听你说的。”
马氏被她一堵,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当初她的确也看不上吴承鉴,谁知道这人一转身会变得这么厉害、这般荣耀。
叶好彩哭道:“当初要不是你老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兴许我就嫁过去了…那我现在就是诰命夫人了。”
当初马氏的确不咸不淡说过吴承鉴不好的话,但退婚毁婚,叶好彩在里头也是很积极的,如今把锅全部推到自己头上,马氏几乎就想揍她,然而叶好彩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她这么伤心,便也不忍,叫道:“好了好了,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叶好彩的哭声一下子收了,一双眼睛直直瞪着马氏:“阿娘,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哭了。”马氏道:“我再来想想办法。”
叶好彩一下子跳了起来,抱住了马氏:“阿娘,阿娘,快跟我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马氏叫道:“现在可不能告诉你!你啊!肚子包着一堆草,现在告诉了你,不小心又要漏风,那办法就不灵了。总之你放心,阿娘不会让你吃亏的。无论怎么样,至少也不能让那小浪蹄子好过!”
“对,对!”叶好彩恨恨道:“就算最后真嫁不了给昊官…我也不能让那小浪蹄子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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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街上的儿女情长、喜怒哀乐,一点也挡不住商业大势的如轮运转。
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早晨,时隔不到三个月,保商会议又再一次召开了。
这一次是吴、叶两家联名,提请粤海关监督吉山召开此会,吉山准了,便将时间定在了今日。
吴承鉴穿上了疍三娘赶制给自己的新棉袄,心情颇佳地来到保商议事处,叶家的轿子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了吴承鉴,叶大林便与他一起进了大门。
跨入议事厅的门槛,门内潘易梁马纷纷起立,拱手叫唤:“昊官,达官。”
卢关桓虽没起身,却也在椅子上点头为意。
和吴承鉴参加的第一次保商会议相比,如今的议事厅更显寥落——毕竟撤掉了两把椅子。谢家没了,吴承鉴就顶上去坐到了神案左侧第二把交椅——这个座位次序是呼塔布安排的,神案左侧第二便是保商第三名,竟是直接让吴承鉴越过卢关桓了。
而叶大林也顶了上来,坐在了神案左侧第三位上,翁婿俩坐在了一起——吴承鉴的上手就坐着蔡士文。
吴、叶两人还没落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呼塔布陪着一个人进来了,众人举目一看,不是十三行第一家族的商主潘有节是谁?
潘易梁马心里一突:自从蔡士文继任总商以来,每一次会议潘家都是借故缺席的,今天是潘有节继任商主以来第一次踏足保商议事处,众人便知事情不会简单。
潘有节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正五品即用郎中的官袍,潘易梁马一见,赶紧要口叩头行礼。
潘有节赶紧进了门,扶住了众人笑道:“今天是保商会议,只论商情,不论爵位。”
梁商主马商主心想:“若是只论商情,你穿着官袍来做什么?”
潘有节已经在与众保商团团作揖,众人都急忙回礼,叫唤着“启官”,便是蔡士文、卢关桓也都起了来,只是蔡士文的一张脸越发的黑了。
众人寒暄毕,潘有节便坐到了神案右侧第一张椅子上,这是议事厅的第二把交椅,然而潘易梁马心里都想:“今天过后,这议事厅的前两把交椅只怕就要换一换了。”
那边蔡士文举目望去,只见卢关桓半阖着眼睛,吴叶翁婿低声说笑,潘易目光闪烁,梁马只看着卢关桓——想当初他与谢原礼同盟,又与吴家有亲,吴家又牵连着叶家,只要不影响自家利益,叶家一般也不会反对自己,更有潘易两家唯自己马首是瞻。
正因如此,这几年每次召开保商会议,议程还没提出来,蔡士文基本就知道必定能成,因为他已经掌控了大半个十三行,谢原礼一动议,潘易马上跳出来力挺,再跟着吴家跟从,叶家默认,就算再有什么杂音基本也影响不了大局。
然而现在形势全变了,整个议事厅里头,他竟找不到一个能附和自己的,谢家没了,吴家反目成仇,潘易也一个多月没跟自己通过声气了——这是他当上总商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势孤力穷。
他低下了头,却又不服输地昂起了头,就算形势再怎么恶劣,他也要撑着。这是一种粤西人特有的倔强。不管胜负如何,为了一口气他也要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