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围饭吃完,别人都走了,只杨姨娘、蔡巧珠留了下来。
吴国英把杨姨娘打发去熟悉下这两个月后院的变化,却让儿媳妇坐到身边来,满脸欢喜地说:“家嫂,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蔡巧珠见吴国英满脸堆欢,就知道他是赞同这门亲事的——叶有鱼虽然是个庶出,但毕竟是清白人家女儿,怎么也比一个花魁娘子好多了啊——于是微笑着说:“听说老爷见过这个姑娘。”
吴国英笑道:“见过,见过,顶标致的一个姑娘,难得的是人品也好,她和我们昊官也是有缘。”
其实如果一开始就议叶有鱼的话,以现在吴承鉴的声势和吴国英对他的期待,肯定认为叶有鱼也配不上儿子,但有一个出身带着重大污点的疍三娘在前面做对比,叶有鱼一下子就变成无瑕白壁了。
蔡巧珠也含笑说:“老爷都觉得好,那这个姑娘肯定就顶好了的。也难得昊官在这件事情上终于想通了,看来他真的生性了。不过…”
吴国英道:“家嫂还有什么顾虑?”
蔡巧珠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两家当初是定过亲的,咱们吴家翻盘之前因为叶家背义而毁掉了,现在要再议亲事,还是从一个嫡出的姐姐,换成庶出的妹妹,咱们这时再上门去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吴国英就明白了,蔡巧珠说的是吴家的面子问题——如今吴家声势正旺,若从门户来说,吴叶虽然门当户对,但叶家现在是略略高攀了——何况那叶有鱼是庶出,叶家又曾背义,这时却要吴家上门提亲的话,吴家其实是丢脸的。但吴国英虽然觉得此事略有不甘,但既然这姑娘是吴承鉴喜欢的,那就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解决——总好过事情不成吴承鉴回头又去娶那个花魁吧。
他正犹豫着,想着怎么办才能把这脸面功夫做好,便在这时,吴七在外头敲门,吴国英让进来后问:“怎么了?”
吴七道:“昊官路上忽然想起忘记了个东西,让我拿来给大少奶。”说着拿出一张清单来,交给了蔡巧珠。
蔡巧珠一边接过一边问:“是什么东西?”
吴七道:“昊官说…是让叶大…让叶家准备的嫁妆。”
吴国英骂道:“胡闹!哪有还没上门提亲,就写了嫁妆单子让人家准备的。”
蔡巧珠接过扫了一眼,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递给吴国英:“老爷,您仔细看看。”
这时天已经黑了,吴国英房里虽然不像蔡士文那样孤寒吝啬,灯火却也没点到亮如白昼的地步,吴国英看字条就有些吃力,要找眼镜时,蔡巧珠道:“我来念吧。”
就又接过纸条,念了起来,只念了两三条,吴国英就叫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哪里是什么嫁妆,叶家要真的照办了,这是要剔叶大林的骨,割叶大林的肉!
蔡巧珠还是一口气给念完了。
吴国英听了之后,沉默半晌,才道:“不行,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吴七诧异起来:“啊?”
吴国英道:“现在我们吴家的势头,不需用昊官的终身大事,来办这种事情。”
这所有的事情,吴七几乎都亲身经历了,可吴国英的话,他偏偏就听不懂了。
蔡巧珠却是听懂了:“叶家如果真的答应了…这可不只是伤筋动骨,这是要破家的。”
清单里头要的不是银钱这么简单,里头还涉及了叶家生意的两条命脉。
“破家倒不至于。”吴国英道:“这是嫁妆,同时我们也得下聘礼。”
蔡巧珠秒懂:“要是这样的话…那两家都会有好处,不过往后叶家可就离不开我们吴家了。”
这次众兽分食之局,吴家吞了谢家近半产业,手里头掌握的资产急剧膨胀,把吴家吃到撑,其中有一部分的确适合分给叶家去经营,此外,宜和行有此飞跃,往后经营的重点也势必改变,那么原本的一些产业也可以逐渐放掉,而里头又恰好有适合给叶家接手的。
也就是说,如果利用这次婚姻的下聘和嫁妆,对吴叶两家的产业进行重新的配置,运作得当的话,两家都能得利,这是双赢——可是看吴承鉴的这张清单,里头又牵涉到了叶家的生意命脉,如果叶大林答应了,从资产上来说叶家未必就亏了,短期来说甚至可能小赚,保住上五家的地位绰绰有余。可是生意命脉的关键被吴家把持,往后叶家就要变成吴家的附庸了。
吴七总算是长久跟着吴承鉴的,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过来,可他又不明白了,既然是对宜和行大大有利的事情,为什么老爷又不同意?
却听吴国英说:“娶妻娶贤,这是要一辈子互相扶持的人,有得选择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掺杂到这么复杂的利害交换中来。再说以当前的局势,我们要逼叶大林就范,也不一定要用婚姻作借口。唉,之前昊官为了那个花魁,不顾前程不顾利害,现在又走向另外一个极端,竟然要把自己的婚事也拿来做买卖…这这这,昊官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吴七听到这里,忍不住扁了扁嘴,不料蔡巧珠眼尖,竟然就被她看见了,问道:“阿七,这中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吴七想了想,觉得这事吴承鉴也没交代,似乎没有让自己保密的意思,便道:“这单子不是昊官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