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清华却道:“不,好不容易来趟广东,自然要吃海鱼。”
吴承鉴周贻瑾自然无不可。
海鱼有个好处就是一般没什么细骨,吃起来不用挑刺,蔡清华吃了有半条,再配半杯吴小九斟上的葡萄酒,说道:“这海鱼果然和江河湖泊的鱼不同,长得好,烤的也好。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烤海鲜吃着,葡萄酒喝着,人生还有什么不足的?也怪不得贻瑾你乐不思蜀。”
用吴承鉴亲自钓的鱼开路那是表示敬重,接下来便是烤虾、烤蟹、烤章鱼、烤玉米、烤番薯…荤素搭配,吃了一样,又来一样,把蔡清华吃的舌头都麻了。
最后疍三娘带着碧荷过来,从碧荷捧着的餐盘里将三碗艇仔粥端出,和颜悦色说:“烧烤烟火味太重,先生再喝口粥吧,清清肠胃火气。”
蔡清华是认得疍三娘的,接艇仔粥的时微微欠身谢过女主人,疍三娘端给吴承鉴时,吴承鉴便拿眼睛来看她,她恍若未见,却未失礼,朝蔡清华福了一下便退下了。
这艇仔粥是广州地区水上人家的拿手小吃,以生鱼片、瘦肉、油条片、花生粒、葱花、蛋丝、海蜇丝、鱿鱼丝等为配料,以滚熟的白粥冲烫配料而成,既得白粥之绵滑,又尽诸料之鲜美,且配料虽多,却不夺粥之本味,喝起来清而不腻,因此闻名。
蔡清华喝了半碗艇仔粥,满口称赞,笑道:“酒足肉饱,淡粥清胃,海风习习,美人在侧,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北京虽然是天子脚下,能享用的好物却不如广东了。只可惜我身在漩涡之中,要想过这等清闲日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吴承鉴道:“北京有北京的非凡,广东也有广东的好处。蔡师爷若是喜欢,以后交代一声,什么样的好物都有。”
蔡清华笑道:“今晚吃你一条鱼,一碗粥,倒也不算逾分,再要什么好物,大方伯那里我就交代不过去了。”
周贻瑾微微摆了摆手,吴七把炭火盖住,就带着吴小九走了,偌大的甲板只剩下三人。周贻瑾又将盖住的铜炉挪过来一些,以铜炉散发的热度来抵消海风的寒冷。
吴承鉴道:“秋交之事,吴承鉴为求自保,不敢承大方伯之命,但从头到尾也未曾泄露过大方伯那边的消息。吴承鉴对大方伯绝无半点不敬之心,只是这件事情吴家这么选择实在是事出无奈,只能求大方伯体量体量我等商贾小民的难处。”
蔡清华道:“你这是担心我今晚来问罪的?”
吴承鉴道:“我们老广都是胸无大志的闲散人,西关商人只求三餐饱暖、子孙无忧,九天之上神仙打架,随便一个雷霆都不是我们这些蛮南小民能经受得起的,大方伯乃是皇子之师,将来或许更是帝师,身处九五之侧半步巅峰,自然目光开阔胸襟博大,想来必能体量下情,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为难我们这等商贾小民。”
蔡清华呵呵一笑:“商贾是商贾,自谦为小民却是过了。一府总兵、二品大员都说撸掉就撸掉,这般威势,寻常巡抚都未必能够。”
吴承鉴连忙正色道:“师爷此言差矣!那惠州总兵是因为贪腐而被革职查办,与我吴家有何相干?这都是外头的人谣传的闲言闲语,蔡师爷是明白人,想来也不会去相信这种空穴来风。”
虽然一举撸掉段龙江的确是吴承鉴的大手笔之一,南粤官场、江湖好汉也多因为这件事情对昊官侧目惊心,然而吴承鉴若是因为此事就洋洋自得,蔡清华倒要看轻他两分,这时见他极力撇清,反而更觉此子不凡。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大方伯也许…就快是帝师了。”
周贻瑾正悬手于铜炉上烘焙,听到这话,两只手同时僵在了那里。
蔡清华的这句话太过突如其来,而这个消息本身又太过惊人了!
说朱珪要当帝师,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乾隆皇帝要请他做老师——乾隆皇帝都八十几了,比朱珪还老,怎么可能请朱珪来做老师?能让朱珪成为“帝师”,那就只有皇十五子永琰要登基!
难道说,乾隆皇帝竟然要大行了不成?
蔡清华眼睛盯着吴承鉴,见吴承鉴面色沉静,倒是大感诧异:“你…你也收到消息了?”
吴承鉴低声说:“这是…要内禅了?”
周贻瑾心里一突,心道:“不是老皇帝驾崩,竟然是内禅?昊官哪里来的消息?”
却见蔡清华手指指着吴承鉴,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小子,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他今天本来要拿这个消息来震一震吴承鉴,不料到头来反是自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