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嗣荣道:“此人我有所耳闻,郑仁诲早年曾追随后唐骁将陈绍光。自恃有才,不欲侍奉石敬瑭、刘知远等人,便隐居在太原。我姑父尚在低微时,常常登门拜访,认为他有诸葛、庞统之才。此次西征三镇,姑父授他军职,让他参赞机密。我听闻立三寨围困蒲州,平定李守贞的具体方略便是出自他手。”
王朴继续道:“对我和仁浦所言,郑仁诲虽感惊讶,却也认为此事看似凶险,实则大有成功的机会,颇有赞同之意。显见郭公视他为卧龙凤雏也并非言过其实。”
“既如此,我姑父却为何犹豫不决?”安嗣荣不禁陷入沉思。
王朴道:“我等告退时,郭公叮嘱,若无他的指令,澶州不可贸然行事。”
安嗣荣苦笑道:“这个自然,我等只是搭台擂鼓,若没有我姑父这个主角儿出面,一出大戏终究是唱不响的。”
王朴道:“我和仁浦出来后,仁浦对我讲,此事若无王峻大人在,郭公怕是难以拿定主意。”
“所以此事是要等姑父见过王峻大人,才有决断。”安嗣荣徐徐道:“王峻大人,虽是伶人出身,我等却只怕是一直低估了此人。姑父早年曾在行伍为小校时,对我姑母敬重有加,言听计从。我姑父也一直视我为己出。他得我多年资助,方在河东军中渐渐做大。我本以为我与姑父情同父子,绝无隔阂。时移事易,如今他位极人臣,我却没有过多地去想,人心是会变的。”
王朴点头道:“王峻这个人确是不可小觑,他以伶人乐籍出身。后唐三司使张延朗被抄家后,他作为张延朗家仆被赐予刘知远。从最初时一个小小校书郎一步步走到今日,已是掌管内廷诸务和朝廷礼乐仪典的宣徽使,讨伐三镇又得以出掌军职,若说没有些真本事,只怕无人会信。如今看来,他对郭公的影响力恐怕已在我天义社之上了。”
安嗣荣淡淡道:“你我二人多年谋划经营,天义社一步步走到今日,断不会因为一两个擅于弄权的人便半途而废。如今局势未明,朝中争斗亦是十分复杂。我等唯有坚韧镇静,徐图大计。对王峻等人,听其言、观其行。不过王峻此人,对我姑父倒是算得尽心竭力,三镇之乱初起时,他和郭从义不和,二人诸般掣肘,大有陷征讨之事于不利之势。待我姑父出任西面行营都招讨,便一改往日做派,和郭从义配合无间,还一起合谋诛杀赵思绾、常砚青等人。这般前后行事迥异,事出必然有因。”
王朴道:“不管怎样,我已经在王峻身边暗中加派、安插了人手,力图做到知己知彼。”
安嗣荣点头道:“军师思虑周详。我考虑,军师此次回京,若是大事未举,未来的局势只会愈加严峻。我姑父身边有王峻、郑仁诲等人,大约自保无虞。我天义社反而应该以退为进,尽量将力量收缩在澶州,一来以图自保,二来静观其变。”
王朴道:“确实也只能如此,若是与苏逢吉,史弘肇这些人斗,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自是不怕。但天义社的能力、实力,郭大人是清楚的,所以一旦看不清郭大人身边的人,对我们而言,便是凶险万分。”
“因此一旦局势不可为,军师也应果断从东京撤回。”安嗣荣思索道:“不得已时,便是我姑母和妻儿也请应该想办法护送出京。”姑母柴氏曾言想念媳妇和孙儿,是以数月前已派人将安嗣荣妻儿接到东京郭威府中定居,因而安嗣荣有此担心。
王朴道:“郭大人位极人臣,又同史弘肇交好,与杨邠关系也都不错,想来郭家的家眷在东京倒应是不会有失的。”
安嗣荣叹道:“或许是我关心则乱,有些杞人忧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