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安府中,自那日符疏同大婚之后,连日里倒也清净。安嗣荣心中怕的只是齐王妃用情已深,若再寻机纠缠,最是头疼不过。好在符疏同大婚后第三日,齐王李景遂便从九华山回了金陵,料也是有与天义社避嫌之虑。齐王回府,宠幸的是侧室姨娘。王妃对他早已心冷,又加之心中有了寄托,毫不在意,自随他去,只是碍于诸多不便,却也不敢再想着法子去招惹安嗣荣。
不过北迁之事却是并不顺遂,自从那日九票议决之后,王朴和吉佬去了九里村,便紧锣密鼓的拆卸炼钢铁炉,转运盔甲兵刃和各种机具,从水路秘密运往金陵城外官船坊的两条千料巨船之上。昨日,朝廷却忽然下了一道旨意,命兵部派江北行营调拨一营官兵约千人,加强官船坊防卫。向泽来报告的时候颇有些紧张,担忧北迁的路线和方案已被朝廷察觉。
安嗣荣闻讯,皱眉思索。向泽和副手韩令坤在旁边急得搓手。向泽忍不住提议道:“此事恐怕已难求万全,依属下只见,何不提前安排精干头目潜入船中,组织水手。再把金陵城内和九里村全部人手调集起来,从江边攻过去,强行劫了船队东去。”
安嗣荣缓缓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还不可行此下策。我天义社目前能用的善习水性和航船之术的人有多少了?”
向泽道:“十余天前已令江南各分舵调集人手,目前大约有一百多人已到九里村,加上九里村原有的水工人手,二百出头。”
安嗣荣点头道:“我们的水手人数怕是缺口尚大。官船坊的水手均在兵部注册,若是大规模参与,恐怕周宗大人难脱干系,故而尽量不用。目前朝廷的旨意是加强官船坊的防卫,并未说接管官船坊。所以此事尚未到刻不容缓的地步,大概是枢密院陈觉又或者吴王李弘冀在作妖。目前调来的江北行营侍卫亲军谁人主事?”
韩令坤答道:“指挥使是陈忠,陈觉的堂兄。”
“好,去查查此人一应详情。”忽然想到那日王羽栖所言命案“再查一查近日刑部,大理寺,金陵府衙可有什么命案上告的,若有牵连朝廷官员的,须特别留意。”向、韩二人领命出去。
不多时,向泽又领了一人进来。安嗣荣抬头一看,正是那日里派去杭州的军机堂副堂主赵九重。此人虽年轻,只二十来岁年纪,却是武人出身,生得高大威武,性格仁厚,又兼办事干练,天义社年轻一代人中,安嗣荣对他倒是颇为看重。
安嗣荣命他落座,让仆童奉了茶,问道:“赵九重此去杭州,对吴越国和钱氏兄弟有何看法?”
赵九重道:“以属下所见所闻,钱氏自钱镠唐末建政,至今已历三帝。钱镠常说:“民为社稷之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免动干戈即所以爱民也。“他不仅自己不称帝,还反对强藩称帝。在世时常常训诫子孙要恪守臣节,要“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恭事大国之礼“。又云,‘要度德量力而识时务,如遇真主,宜速归附。’钱氏三代因此能保境安民,克俭持政。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今尚且如此。赵九重以为,其有德于其民甚厚。
当朝吴越王钱弘佐亦仁德之人,能体念父祖之心,然而身体羸弱,有难享天年之虞。其父钱元罐去世之时,亦有兄弟相传的遗命。今王七弟钱弘倧,王九弟钱弘俶皆有人望。钱弘倧颇好武德,有激进之心,年初兵入闽国与南唐争锋便是钱弘倧力主。王九弟钱弘俶,年未及弱冠,有仁厚儒雅之风,性情更似当今吴越王。”
“嗯’”安嗣荣点头道:“钱弘俶如今身在金陵,我也与他有些往来,识其心智,确如赵九重所言。如今他羁绊于金陵,此事虽是陈觉出面力主,背后却是吴王李弘冀所愿。以你所见,若是当今吴越王难享天年,这兄弟二人谁人执政吴越更是百姓之福啊?”
赵九重思索了一下道:“吴越是小国,若有激进之主改弦易辙,行攻伐之事,断非百姓之福。若南唐攻打吴越,乃是以强国攻伐富裕繁荣之小国,恐怕也非仁义之事。”
安嗣荣赞许道:“赵九重之心如我。这么说,帮周大人一个忙,护钱公子周全,甚或将来助他登国主之位,也是我天义社需要着手去做的事情了。”
赵九重道:“钱氏有重民之心,将来中原有富强之国出现,可望兵不血刃,纳其版图。中原未定之时,助其稳守一方,赵九重相信是百姓之福。”
“好吧,辛苦赵九重了。”安嗣荣呷了口茶道:“大略既定,这边的事情就交由我善后。我已修书一封与我姑父郭威,你拿此信到他军中谋个职位,襄助于他。今日中原局势纷乱,但杜重威,李守贞既已降契丹,晋室倾覆只在旦夕。如今契丹视我中原百姓为刍狗,兵锋所过,多行奸淫掳掠之事,必不能长久。举目天下,中原也只有河东刘知远实力最为雄厚。我姑父在其麾下颇得重用,这些年我对姑父资助颇丰,他因此能够招兵买马,厚赏士卒,部下皆能为其效死命。南唐之力既不能图,将来或许只有倚靠河东兵力,以图天下了。”
“那么,属下明日便可启程赴河东太原,大东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属下的?”赵九重稽首道。
“我姑父出身低微,为人节俭,颇能善待士卒百姓。你到了河东,只需尽力辅佐他即可。仁浦已北归东京开封府。我着他相机行事,若开封还能守,则组织我义社兄弟,尽力相助;若不能,便也到河东投奔我姑父。若得你们一文一武相助,将来姑父必能成大事。”
两人计议停当,第二天赵九重受了安嗣荣书信,投奔河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