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疏同以为安嗣荣不欲解释,正待道谢离开,安嗣荣却道:“此地虽不宜久留,却也不急于一时,等下我们一同行路。”似是知道兄妹俩心意,请二人落座下来,自倒了一杯茶,继续道:“既然要叨扰贵兄妹,自必要跟二位一个交代。”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道:此人真是个通透豁达之人。安嗣荣接着道:“两位可还记得昨晚那位娇娘子?”符疏同恍然道:“当然是南平王世子的耳目。”
安嗣荣赞许道:“公子机敏,她不只是世子的耳目,更是她本家叔叔和南平王的耳目。南平王官家的江陵客栈既已少有大客商下榻,南平王父子当然关心贾家楼的生意,正好这位外室以前就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她常来逗留也是自然。昨夜劳烦舍弟侍俊连夜跑了一趟,把这位娘子请到一个私密去处做客,顺便跟她借了两样东西。”
两兄妹惊诧之余,想想却是这位轻功奇高的安嗣俊确实有能力在暗夜中来去自如,符阅娴动容道:“借了什么东西?”“一个玉镯和一小截手指。”符阅娴微微惊呼了一声,
安嗣俊接着说:“高氏父子行径和盗匪无异,这位娇娘子所为也算得勾结匪徒,虽不杀人,却是越货,我跟她借根手指不算过分吧?两样东西送到南平王府,留下书信,再割了高王爷一撮胡须,这样拜码头,诚意应该是够了吧?南平王再怎么贪财,也总是惜命之人,加之爱妾命悬他人之手,自然不得不三思而行。”言毕淡淡一笑。
符疏同心里暗暗吃惊,劫持南平王外室,夜闯王府,能在南平王睡梦中割下胡须,来去自如,这等身手何其可怕,不由得背上一股凉意。
符阅娴关心道:“那个燕如意现在在哪里,人怎样了?”安嗣荣笑道:“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放心吧,兄长请她喝了一杯美酒,现在应该还在梦中,午时以后自会醒来。”
符疏同道:“即便如此,安公子就能确定南平王必定就范?”
“不确定,所以当然还有预备方案,但是结果可能就大不一样了,还好,不管怎样,这第一步算是成了”安嗣荣继续道。:“这接下来,一个时辰内,我们必须离开,而且要走在一起,方有机会脱困。”
符疏同思索道:“公子笃定那位南境第一高手会出现,而且一定会违抗王命,对我们动手?”安嗣荣:“不确定,但是可能性极大,因为有两样东西比使团珍宝对世子和燕敬宗的吸引力更加难以拒绝,燕敬宗不在,世子没那个胆;燕敬宗在,世子一定不惮于阳奉阴违。一个是符大小姐,一个是大唐传国玉玺。”
两兄妹惊讶之状已是溢于言表,安嗣荣接着道:“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大唐传国玉玺,安禄山之乱,大唐玄宗皇帝入蜀避祸,他珍爱的传国玉玺也自然随身伴驾。随着其子李亨在灵武自立为帝,玄宗皇权旁落,这枚玉玺竟然就此下落不明。殊不知鬼使神差,近日里传闻这失传快两百年的稀世之宝又重现江湖。行商之人自然知晓奇货可居,于是路老板约我共同吃下这笔买卖,果然缘分使然,不出旬月,竟叫他入蜀寻宝得手,传信约我前来江陵接应,因此才有这这场贾家楼里的风云际会。”
言及于此,安嗣荣正容一揖道:“安某此番约贵兄妹同行,实有托庇于贵兄妹之意。”符疏同苦笑道:“切莫折煞在下。以令弟这般身手,符某自知相差甚远,公子何出“托庇”之言?”
安嗣荣道:“符公子请细想,这燕敬宗是南平国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手下直接能调动的骑兵不下数千,即便仓促之间至少也可以调集五六百精锐铁骑分兵追击你我两队人马,我们逃离南平国境最快也要三四天路程吧?试问若是分头撤离,旷野之中,无险无凭,纵使是武林好手,在数百铁骑冲击之下也难自保,到时候你我谁能逃出这位湘楚第一高手的追杀呢?倘若你我互相照应,咱们舍去不必要的货物辎重,轻车快马往荆口方向而去。若得符公子先遣一快骑提前通知令尊派兵接应,我等方有几分成算。”
符疏同思衬一下,乃知此言不虚,此行既已惹上南平世子这牛皮糖,加上这悍匪出身的燕敬宗,决计不会放过这世人垂涎之物。非如安嗣荣所言行事,以自己一己之力确实也难保妹妹万全。若有这智计无双的安公子和他武功奇绝的弟弟同行,自然是多了几分把握。
于是欣然道:“若得安公子相助,联袂而行,自是甚好,只是舍妹和两个侍女不善骑乘之术,恐怕行动迟缓了些。”
回头看了看妹妹,符阅娴低头思索,似有犹疑之色。安嗣荣似已洞悉这大小姐所思,温言道:“符大小姐思虑周密,纵使安某已坦言相告,这里面还有许多不详尽之处。然而情势紧迫,不便细说。安某素来敬仰祁国公,请大小姐相信在下绝无诓骗之心。若我等侥幸脱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安某必定如实道来。”
见安嗣荣说得恳切,兄妹俩不再迟疑。符疏同亲自写下一封书信,着一名亲随护卫选匹快马先行去荆口祁国公军营告知险情。
一行人立刻安排行礼马匹,安嗣荣着路昌去卸下货物,然后叫来老板夫妇二人道:“经此一事,燕如意断了手指,南平王必定迁怒于你们,这客栈也不必开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离开此地。”夫妇二人也是识得轻重之人,竟不撕闹,作揖道:“是。”便转身收拾去了。
众人移步至马厩处,安嗣荣道:“符公子这辆马车恐怕一日行不得百里,不如请符大小姐和贵侍女改乘安某座驾,安某也随各位骑马便是”
符家兄妹抬头望去,看他座驾有何特别之处。
这马车用两匹高大栗色骏马作为挽马倒也不说,仍是用了单辕结构,显然不像晚唐以来,达官贵人用双辕单马拉车,只求舒适即可。而这单辕双马的结构自是对速度要求甚高。这根辕木应是用了极为罕见的岭南铁木,木制极为坚硬结实,受力处用精铜裹扎。
再看车身甚高,车厢材质乌黑,乍看平淡无奇,细看下竟是通体犀牛皮革所制,寻常箭矢难以洞穿。再到车轿,饶是符氏兄妹见多识广,也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这车轮巨大,车胎显见不是一般木轮,而是精铁内毂,皮革外胎。
车轴也是精铁所制,轵贤钏凿极为精巧,轴上承载车厢处设有钢片弹簧。当世之下,哪里去找这般材质工艺。
单凭这座驾,王侯公卿只怕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看来这安公子绝不是一般富商巨賈,气派之大,用度之精巧奇异,确实是高深莫测之人。
符大小姐带了两个贴身侍女坐了车。安氏兄弟各自上马。路昌把一个包裹递给安嗣俊,也带了四个弟兄上马。加上符疏同和三个侍卫,一行人十一匹快马,一辆轻车,出得江陵城来,向北径直望荆口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