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帐中说话,外面有骑士求见。甑妃道:“这是永康王和我约定的,为了护我安全,让我扎营于百里之外,他自率大军去上京谈判,每两个时辰,会派人回来告知我前方的消息。”
骑士进帐来,躬身行礼道:“永康王让我来报,潢河那边局势稍有缓和,宗室重臣耶律屋质大人从上京出城来到潢河大营,斡旋此事,目前双方均同意不以流血方式解决此事。但是帝位安排,皇太后态度尚且有些强硬。”
“嗯”甑妃点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将我这话告诉永康王。另外告诉殿下,今早耶律天德率本部欲突袭殿下大营,已被永安公主故人偷袭击退。回去的时候,你把耶律天德部的萧敌烈带回去,永康王一审便知。”
骑士领命,出营将缚在帐门外的萧敌烈绑上马背,率队返回大营去了。
送信的骑士们走后,甑妃对符疏同二人道:“还请符公子和贵属在此盘桓两日,一则此事要等永安自己拿个主意;二则她若要南返,还应当面向永康王告辞才是。”
“这是自然,”符疏同答道。三人又在帐中闲话许久,侍从方来报永安公主已经回来。
甑妃让侍从将永安公主请来帐中。一进帐门,永安公主抬头望见符疏同,愣了一下,本来幽暗的眼神忽地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一瞬又平静下去。符疏同看到她的瞬间,心似是被扎了一下。永安公主脸色苍白,眼神哀伤到有一丝冷漠,和几个月前秦国公府里看到那个活泼明丽、充满阳光的女孩儿判若两人,想到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短短数月便经历了这般变故,着实是让人唏嘘。
符疏同向她说明来意。永安公主向他施礼拜谢,也向甑妃行了个大礼,缓缓用坚定的语气道:“燕王已被流放辽阳,断无再见天日的机会。永安被赐婚与他,不过是一桩安抚中原人心的政治婚姻,如今契丹已退出中原,我母亲、弟弟不过是这场动荡的牺牲品。我与燕王的婚姻也已经毫无意义。符公子不远千里冒险来此,这便是符伯伯和阅真妹妹对我的一番心意。永安生在中原,长在洛阳,自然是要回去祭祀母亲,在灵前陪伴哥哥的。”言毕又对两人再三拜过。
甑妃本有许多主意想说与她参详,却见她想得如此清析透澈,也只得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便罢。
第二天中午,耶律阮亲率卫队来到甑妃大帐,诸人具在帐中迎候。耶律阮一进帐,便喜形于色,对甑妃道:“经过耶律屋质大人的苦心斡旋,我契丹各部已在潢河边立下‘横渡之约’,祖母同意由我即位,草原和平如故。”众人闻讯纷纷起身向他道贺,这些日子紧绷着的神经也顿时放松下来。
甑妃道:“陛下既得登大宝,上京城内必然还要举行一番‘柴册’大礼,诸事繁多,千头万绪。只须派人接我前去便可,何须亲自过来?”
耶律阮道:“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做了皇帝,这接下来便要册封你为皇后。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自然要亲自来告诉你这个喜讯。”
这才想起符疏同等人,转首对符疏同道:“耶律天德受太后之约前来袭击我大营,全仗公子英勇大义,举兵袭扰,又释放信号,才让祖母断绝了念想,避免了契丹数十万男儿流血厮杀,你是我契丹的大恩人,请收耶律阮一拜!”言毕果然躬身欲行大礼。
符疏同慌忙起身道:“陛下已是草原的天子,不可对庶民行此大礼。在下为了迎接永安公主而来,机缘巧合之下,碰巧挫败了述律太后和耶律天德的谋划,乃无心之举,陛下勿以为念。”
虽然符疏同说得谦逊客气,但昨天他率领上山信哲等人大胆而冒险的袭击行动对潢河两岸对峙的二十余万契丹男儿和他耶律阮意味着什么,耶律阮如何不知。当即大声道:“从今以后,符公子便是我耶律阮的恩人,也是我契丹大辽国的恩人。待我正式即位,不管你要求任何封赏,耶律阮无不答应。”
符疏同见他说得恳切,也不固执虚礼,躬身谢恩。
环顾帐中,看到永安公主独坐不语,耶律阮表情一肃,温言道:“永安,我契丹南下中原,致使你母亲、哥哥遭人杀害,虽非我本心,却也是我契丹对不住你们母子。燕王乃祸起之端,我大辽不得不问罪于他。你本是无辜,若你愿留在甑妃身边,我答应你,必为你安排一桩尊贵的婚姻,诸王、各部夷离谨尽由你自己挑选。”
永安颔首道:“谢陛下美意,永安南归之意已决,请陛下无须再为永安操心。”
耶律阮见她态度坚决,也觉无话可说,便道:“既如此,我会赐下御用金牌,可保南下之时,诸部、有司无人拦阻。”众人谢过。
甑妃道:“陛下大局初定,当即刻回到上京,不可为了我有所迁延。只是还有一事陛下请听我一言,甑氏以前朝遗孀之身,又年长陛下许多,能得陛下恩宠,已属僭越。契丹皇室素无以汉族女子为后者,况且陛下本有原配萧撒葛只,若立皇后,便应立原配。陛下断不可为了妾身,失了宗室人心。”
耶律阮决然道:“我贵为天子,心既属你,便必当立你为后,无须再言。”说罢起身,取下腰间金牌赠与符疏同,然后率卫队匆匆返回潢河大营去了。
永安公主起身整肃衣饰,走到甑妃面前道:“永安猝遭大变,飘零无依,彷徨无计时,得甑妃娘娘照拂,此生无以为报,当铭记于心。此去中原,今生恐无再见之日,就此别过。”说罢拜伏在地。
甑妃起身相扶,却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