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紫苏山庄湖心岛上,六月天的阳光正好。
紫苏消瘦苗条的身影立在苗圃里,正陪在宁无奇夫妇身边摆弄花草。
宁无奇在洛阳之役强行散功后,已与常人无异。但他的心境仍在,且素得养生之道,因而腿脚灵便身手矫捷一如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宁老太却衰老了许多,皱纹爬满额头,银丝如雪日渐稀疏,手中再也离不开那根龙头拐杖。
紫苏就贴在她的身边站着,孙思邈也在,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这花长得好啊,三五天里就该开了。”宁老太瞧着宁无奇正在修剪的花木说。
“这株花还是他离开长安时栽的。那年山庄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伙儿聚在一起喝酒守岁……”
紫苏愁眉淡拢,圆润的脸庞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削成了尖下巴,叹道:“他原说想去洛阳转一圈,谁晓得这一走,竟再也不回来,也不晓得现在他去了哪里?”
“你放心,那坏小子命大,死不了,”孙思邈安慰孙女儿道:“这世上确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但依老夫看,他不是早夭之相,老夫还等着抱曾孙儿呢
“爷爷,你于嘛老笑话人家o紫苏福薄,早已不做他想。只盼小四哥无论在哪儿,都平平安安的便好。”
宁无奇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花剪,走到水边弯身洗手。
忽听见花树丛中有人道:“宁哥哥连洗手的样子都是那般卓尔不群潇洒飘逸,真好。”
听到这声音这语气,宁老太原本温和的一张脸霎时变了,鼻中低哼双眉倒立面色不善地扭头望去。
只见唐老太君在唐雪裳和红拂的搀扶下,花枝招展地向这里走近,后头还跟着低眉顺眼的李靖和昂首挺胸的罗少保。
两位老太的目光在空中狭路相逢激撞火花,随之而来必将是雷电轰鸣山呼海啸。
“紫苏,拿个盆儿来,我想吐”宁老太盯着唐老太君,音量蓦然提高八度。
紫苏尚未回过神来,眼前花影一闪,唐老太君已来到了宁老太面前,脸上铺满笑意殷勤问候道:“老姐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年纪大了,牙齿也掉光了,就不该再贪嘴。有些东西虽好,可未必人人都能消受得了的。”
宁老太瞅瞅唐老太君,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我就喜欢吃不了兜着走,不像有些人,只会学躲在犄角旮旯里乱叫的野猫。”
唐老太君冷笑道:“你这叫站着茅坑不拉屎”
“我好歹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你么……怎么寸草不生光见坑?”
两人三言两语已拼出真火,四目相对犹如两只正在斗法的老母鸡互不相让
旁边莫说李靖、紫苏等人,连孙思邈都识趣地噤口不言。
谁都明白,这时候谁开口谁作死。
至于宁老爷子……他好像一直在湖边洗手。
冷战了片刻,宁老太想起了一事,冷冷问道:“你不是回蜀中了么?”
唐老太君得意道:“不错,我是回了趟蜀中。可前些日宁哥哥特意寄来一封锦书,邀我来长安小聚。”
“自作多情,绝无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家有悍妻,不在外面沾花惹草怎么受得了?”
“宁娃儿你当真给她写信了,偷偷摸摸瞒着我?”
宁无奇恍若未闻,缓缓地抬起身仰面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悠然道:“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紫苏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待到话语出口,她的心灵深处猛地一阵悸动,颤声道:“宁爷爷,是他么
话音未落,一碧如洗的苍穹之上突然涌起一团团五彩云朵,排山倒海绚烂夺目朝着紫苏山庄的方向滚滚而来。
刹那间风起云涌,宝石般的流光溢彩映照天地,万丈霞光如花盛开。
长安城内外的百姓早被惊动,纷纷探脖张望,不知是何方神仙驾临。有些吃佛念斋的人不免当街跪地叩拜,且不论那位神仙是谁,多烧几柱香多许几个愿终归没错。
唐老太君和宁老太立时休战,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际。
只见炫动的云端上刁小四眉飞色舞一马当先,金城公主和程神棍、空月真人御风在后远远相随,因为前面那人闹出的太大动静,三人还特意拉开一定的距离,免得陪着一起丢脸。
刁小四放缓速度向下挥手,兴奋地呼唤道:“我回来啦”
罗成撇嘴道:“这混蛋,低调点儿会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