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充满了光,一点儿也不刺眼,轻柔得像雪白的薄纱微微荡漾。
刁小四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犹如一只脱了线的风筝,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往天光照耀而来的神奇地方不停地飞翔,身体无比的轻盈,道心无比的洁净,宛若解脱了沉重的红尘枷锁,再往前一步便是永恒的大极乐天地。
忽然他的眼前浮光掠影般出现了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如同匆匆擦肩而过的路人,迎面行来又飞快地消逝。
婉儿、紫苏、金城公主、宁老爹、萧干妈……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莫名地流下泪来,令他的心一阵颤栗。
——真的舍得离开吗,就这样去向天的那一方,只为追寻三万年前的老仙女?
一念已生,天光即黯。
“喀剌剌!”一道黑色的闪电突如其来,狠狠劈击在了他的身上。
他顿时有一种粉身碎骨魂魄飞灰的幻觉——不,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到巨大的疼痛与黑暗将自己彻底吞噬。
一瞬间天空上下起了红色的泥雨,粘稠冰冷的泥浆迅速粘满身体,一层又一层不断地包裹加厚,令他的身躯骤然变得沉重至极。
“娘希匹!”刁小四痛楚地呼吼,就似断翼的飞鸟从高空笔直地堕落!
光消失了,泥泞的红雨幕天席地,他的神智被非人的痛感狰狞地蹂躏折磨,却无法昏迷,仿佛从天堂直接坠入到地狱。
刁小四这才明白修道为何会有忘情境。因为神仙也有七情六欲,要忘的只是人间之情红尘之念。
但他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忘不了婉儿在蓬莱仙阁的杏花烟雨中娇俏的容颜,忘不了紫苏在长安落日下痴痴守候的娇影,忘不了金城公主于大漠雪山之间孤单寂寞的眼眸……
就像宁无奇忘不了老妻,就像金鼎神僧忘不了尘世佛国,于是注定会选择另外一条道路,注定成不仙做不成佛。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刁小四终于被无可忍受的痛苦击倒,渐渐失去了意识,只迷迷糊糊感到自己在冰寒彻骨的海水里随波逐流永无尽头地飘浮,飘浮……
不知这样漫无目的地飘浮了多久,浑浑噩噩地好似过了一千年,刁小四慢慢地恢复意识慢慢地苏醒过来。
他像是被刀锯大卸八块,浑身上下早已超脱了痛感,变得麻木而冰寒,软绵绵地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形同大病一场。
又过了许久,他总算能够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自己瘫倒在了丹炉前,身下和衣衫上全是从口中喷溅出的淤血。
“老子……没上天,又活过来了!”从未觉得世界如此的美好,尽管伤痛满身,他的心底里竟有一丝超脱的轻松。
刚才差一点儿就稀里糊涂地羽化飞升,归根结底都是那颗灵集丹王害的。
早知道这颗灵丹如此神奇,就该送给萧干妈,让她和宁老爹一起做神仙。
他勉力坐起身靠在了丹炉上。丹炉里的余烬还在燃烧,晓岚、晓易、晓容仨道士依然昏睡未动不省人事。
他一面回味适才的遭遇,一面哆哆嗦嗦地伸手抓了把灵集丹,也不管它是一品两品抑或三四品,看也不看统统倾进嘴里。
过了会儿,刁小四的身体慢慢有了暖意,脑袋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
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自己的修为已到了大道的临界点,随时都会一不小心飞上天去。
“格老子的这算什么事啊?”他一声呻吟,头又疼了起来。
想着龙城老爹和金鼎老贼秃迟迟没有飞升,一定是用特殊的手段压制住了境界,可惜对这方面的知识自己形同白痴。
他越想越苦恼,忍不住伸手从束龙腰带里再抓了把灵集丹便要往嘴里丢。
突然手心里有人歇斯底里地叫道:“小兔崽子,快松开你的手,捏疼你爷爷了!”
刁小四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摊开手掌,就看到一只黑黝黝的蟋蟀嗖地蹦落到地上,一溜烟往丹炉里逃去。
刁小四大奇,凝念唤出癞蛤蟆,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飞蹿的蟋蟀道:“抓活的。”
请蛤蟆爷出来就是为了逮一只小跳虫?癞蛤蟆非常不满,懒洋洋地吐出长舌朝蟋蟀卷去。
谁知那小东西异常敏捷,一蹦一跳竟躲了过去,腾空跃上了丹炉。
癞蛤蟆大意失荆州不禁火冒三丈,“唿”地一口氤氲之气朝蟋蟀身上喷去。
这一招果然生效,蟋蟀剧烈抖动差点儿从炉壁上掉下来,愤怒地咳嗽道:“你姥姥的死蛤蟆,臭死人了!”
小不丁点儿的蛐蛐居然能口吐人言,癞蛤蟆登时大感兴趣劲头十足地一跃而起,凌空拍出蛤蟆掌往蟋蟀身上按落。
“啪!”蟋蟀被拍个正着,一声惨叫浑身僵硬没了声息。
癞蛤蟆吃了惊,没想到小蛐蛐如此不禁揍,可自己得到的指令是捉活的,万一弄死了……它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地将巴掌抬起一道缝往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