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程府,刁小四才发现来的人真不少,就等他来开席。
秦琼、程咬金、尤俊达、史大奈……全都是瓦岗寨的老兄弟,去年和自己在黎阳仓同生共死浴血奋战过的铁哥们儿齐聚一堂。当然,牛鼻子老道必须除外。
在场的全是武将,大伙儿也没那么多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高兴了扯开嗓门嚎几声惹来一堆嘲笑也没谁会介意。
程咬金喝醉了,非要和刁小四扳手腕,还说若是输了,就在地上爬三圈学狗叫,徐懋功和秦琼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别看这伙儿人现在玩得痛快,其实每个人都清楚,等开了春与王世充的大决战便迫在眉睫。血沃沙场马革裹尸,自古将军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谁能保证明年这时候,自己还能坐在厅里陪着战友同袍喝酒摔跤扳手腕?
好在都是些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人,没谁真个在乎这些,反而对来年的大战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席间程夫人将宝贝儿子抱了出来,刁小四抢过来抱到怀里凝神打量,不愧是程咬金的种,跟他爹丑得一般无二,同样的惊世骇俗同样的天塌地陷。
他尽捡好听的词儿夸赞了程铁牛几句,乐得老程和他老婆都合不拢嘴。
旁边的人一齐起哄,要刁小四认程铁牛做干儿子,不然结个娃娃亲也成。
捏着程铁牛的小脸蛋儿,刁小四从骨头里往外冒寒气。这要是答应下来,别说孩子他娘会跟自己拼命,连八字还没一撇的闺女长大后也一准会跟他断绝父女关系。总之,头可断血可流,娃娃亲不可有。
他正寻思着如何将这事搪塞过去,蓦地灵台生出一丝极为古怪的感觉。
莫名的,像是喝醉了酒,四周嘈杂的声音和人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好似从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世界传来。
刁小四凛然一惊,正欲运转诸天星阵护持身形守住灵台,不意听到有个婴儿粉嫩嫩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娘的,看什么看,捏什么捏,本大仙长得很丑么?”
刁小四吓了一大跳,急忙低头望去,就见不知何时怀里的娃娃睁大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直瞪瞪地盯着自己,目光里透出与婴儿殊不相衬的彪悍和深邃。
“轰!”刁小四的脑海无由地发出一记轰鸣,身心巨震灵台升起难以言喻的奇异滋味,呆呆望着程铁牛道:“难怪人家会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原来就算长了张鸟脸,也比贵大仙英俊一百倍。”
“放屁!”程铁牛黑脸涨红,小眉毛使劲儿往上立起,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有眼无珠,敢说本大仙长得丑?我可是天界公认的十大美男子之一!”
“嗯?就你黑不溜秋的模样,的确很像块煤饼。老兄,我本不想打击你的自信。奈何你的自我感觉实在过于良好,长痛不如短痛,事实胜于雄辩。我这儿有镜子,你自个儿照照看。”
刁小四念头微动祭出大千空照镜,正对着程铁牛那张举世无双的脸蛋儿。
程铁牛瞪圆眼睛瞧了半天,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再是疑惑,然后变得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滔天的愤怒,咬牙切齿道:“赵公明你这个王八蛋公报私仇,故意让老子投胎成了个丑鬼,我跟你没完!”
“我明白,此刻你幼小的心灵饱受摧残,势必会留下一生磨灭不去的阴影。但你要懂得,世上如我这般英俊潇洒丽质天生的毕竟凤毛麟角可遇而不求。”
刁小四收起大千空照镜,同情心泛滥道:“孔子说过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他还说过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可貌相……老兄,你要挺住,做一个身残志不残的丑八怪——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吐去吧。我会在道义上祝福你,声援你的!”
“孔子说过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可貌相?”程铁牛听呆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信息涌进来,即使是神仙的大脑也显得不够用,一时半会儿尚未想通为何自己走路时,别人会吐?
“不是孔子说的?那便是老子。我说贵大仙,你不舒舒服服在天上享福,跑到老程家装孙子干嘛?”
“你娘的才装孙子!你以为本大仙乐意?不就上回老子一个大意放跑了那个老秃驴么?结果他们非要本大仙下凡,将老秃驴彻底镇压了,如此才能功德圆满重归天界。”
“金鼎老贼秃没死?!”刁小四大吃一惊,再也没心思调笑程铁牛,急问道:“可那天我清清楚楚看见他和你的化身同归于尽了。”
程铁牛哼了声道:“你是神仙还是我是神仙,你清楚还是我清楚?”
刁小四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感觉到脊梁骨升起股股寒意,问道:“那你能否感应到老贼秃的下落?他不会正躲在长安城里吧?”
程铁牛没好气道:“我哪晓得他躲在什么地方?若是知道,早杀过去一锤子砸死完事,拍拍屁股回天上交差了。”
刁小四怒道:“你不是神仙么?”
程铁牛道:“谁告诉你神仙就必须无所不知?那个老贼秃的修为已经到了不沾因果掩蔽天听的境界。倘使他存心躲起来,再过一千年也不一定能找到。”
“那你还不快去找他,跑来这里喝什么奶混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