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下起蒙蒙小雨,刁小四撑着一把油布雨伞走进位于城南的守拙观。
约莫中午的时候,守拙观的天罪真人派人送来了请柬,约他到观里喝下午茶。
收下请柬的是长孙无忌,他很无奈地向送信人解释说刁小四那家伙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干活,能不能把约会推迟到太阳落山前?到那时,夜猫子也该起床觅食了。
送信人很无语,实在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把天罪真人的邀请不当一回事。午睡——难不成那混蛋真把自己当成了诸葛孔明?
就这样,刁小四一觉睡醒又舒舒服服地洗了把澡,换了身衣衫,才悠哉游哉地前来守拙观赴约。
他察觉到背后有条尾巴一直跟着,不用回头看就能猜到是王世珲的走狗。跟就跟呗,总得有点儿职业精神吧,哪有跟着跟着人就突然不见了的道理?十有八九,是那两个家伙觉得肚子饿了,被棺材铺老板请去鹤仙居搓一顿。
刁小四收起湿淋淋的油布雨伞,跟着引路的小道童走进了守拙观东北角的一间幽雅静室里。拉开滑门,屋里弥漫着一股茶叶的清香,有三个家伙正在喝茶。
刁小四一瞅顿时乐了起来——天罪真人、无罪真人还有张无极,全是老熟人。
既然大伙儿都认得,他便也懒得装客气,脱了靴子往榻席上一坐,开口就道:“我很忙,待会儿还要赶饭局。”
天罪真人慢条斯理地替刁小四斟茶,问道:“听说是王世珲请客?”
刁小四忙着喝茶没工夫说话,“嗯嗯”两声就算是回答。
天罪真人拿着茶壶将空杯加满,徐徐说道:“我劝你不要去。”
“为什么?”刁小四又把第二杯热茶咕嘟一口喝光,拿着空杯递到天罪真人的面前,似乎真把这位正一道中的第二号首脑人物当成了端茶送水的小丫鬟。
天罪真人一边斟茶一边道:“这顿饭局会死人。”顿了顿补充道:“很多人。”
刁小四不以为然地笑道:“没关系,做个饱死鬼也不错。”
张无极忍不住道:“我不晓得今晚谁是饱死鬼,但很想知道你有多久没喝水了?”
刁小四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刚才我一直在走路,一直都没有喝水。”
无罪真人皱眉道:“既然你已经猜到兴隆老店有问题,为何不及早搬出去?”
刁小四喝完了第三杯热茶,写意地吐了口气道:“好茶。”
天罪真人微微一笑,晓得刁小四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便道:“原本我很好奇,李渊为什么要选你作为他的使者来金墉城游说魏王。直到今天早晨你将邴元真骂得狗血淋头时,我才明白原来他找到一个不错的人选。”
谁知刁小四唉声叹气道:“不瞒你们说,这差使实在不是人干的。谁教我心太软,最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脑袋一热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结果刚到金墉城就被阴山老妖满街追杀,差点丢了小命。现在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赶紧离开这里,有多远逃多远。”
他恳切地望着天罪真人道:“道长,求求你替我在魏王面前美言几句,就说李渊没安好心,用的是驱狼吞虎之计,想让他和宇文化及、王世充拼得三败俱伤,才好坐收渔翁之利。如此一来,谈判失败李渊也就怪不到我的头上,老子先前收下的好处费才能落袋为安。”
天罪真人哭笑不得,早听说刁小四是个奇葩,他多少还觉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真的见面,只才那么几句话,就深深感到用“奇葩”两字来形容刁小四,简直是在侮辱他。这小子何止是奇葩,压根就是千年一遇的妖孽,而且是那种特别皮厚,特别无耻的极品。
他看了眼对面屏风上的海上日出图,摇头道:“魏王目光如炬洞彻若明,你这种小把戏怕是骗不过他的眼睛。”
无罪真人咳嗽声道:“刁贤侄,你我不是外人,大伙儿也不必绕圈子了。我们只想知道,假如魏王决定出兵迎击宇文化及的十数万精锐骁果,李渊会怎么做?”
刁小四道:“没图没真相,你让我说个鸟?”
无罪真人的脸一下子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凉皮,出家人的矜持沉稳溃不成军,咬牙切齿道:“拿地图来!”
门外两名小道童急忙取来地图,在榻席上缓缓铺开。
地图上红色代表李渊、绿色代表王世充、黑色代表李密,青色代表宇文化及,还有周边的杜伏威、窦建德等等大大小小的义军势力,犬牙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刁小四趴在地图上寻摸了半天,嘴里抱怨道:“这是谁画的地图,连老子在哪儿都不标出来。”
无罪真人忍无可忍,一脚踹开这小子,手指地图道:“笨蛋,金墉城在这里!”
刁小四眉开眼笑道:“老道,你比我强。”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压在金墉城上,再将另外三个人的杯盏拿起,分别放在了长安、洛阳和江都,说道:“瞧,这像不像一桌饭局?”
张无极道:“小四兄,这桌饭局由谁作东?”
刁小四拿起金墉城上的杯子,和放在江都城上的那只轻轻一碰,慢慢将杯中的茶水倾倒在了地图上,笑嘻嘻道:“当然是谁吃得多谁请客。”
说罢他又把长安城上的那只杯子拿起来,跟洛阳的碰了碰,然后将杯中的茶水泼洒在了左半边的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