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喇——”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狂风从门窗的缝隙里灌了进来,吹得屋里的烛火拼命摇曳,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金城公主的身影投在杨广和绝金师太的灵位前被拉出长长的黑影,她失神地凝视着袅袅升起的那一缕淡淡的香烟,回忆着过去的日子。
父皇是很威严的,记忆里他很少对自己笑,更不用提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他总想成为超逾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要在自己手中开创出空前绝后的大隋盛世,于是东征西讨忙个不停,又动用百万民夫建东都开运河,修长城巡四海,一心一意要超逾以往当个伟大的帝王。
但他不是,真的不是。短短十数年的工夫里,大隋由盛而衰,天怒人怨刀兵四起,他的满腔雄心壮志也渐渐化为了雨打风吹去的无奈与消沉。
他开始无节制地放纵自己,在温柔乡里寻找缺失的骄傲与自信。他躲到了江都,企图像很多年前那样蛰伏待机东山再起,结果换来身边倚为柱石的重臣与将领的背叛与逼宫。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真的不是。
但他的内心世界,有谁真正了解过?当他在那些曾经匍伏在自己脚下的文臣武将的逼迫下,用一卷白绫结束生命时,心里头想着的是什么?
这已经成为永久的谜了。她不晓得后世的史书上,会怎样说道自己的父皇。
可惜这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了。这一刻,他便默默地躺在一捧黄土中,任风吹任雨打任电闪雷鸣再也不会醒来。
好在身旁还有娘亲的陪伴,让喜极热闹的他不至于感觉太冷清太孤单。
忽然她想到其实还有一个家伙此时此刻也正在屋外淋雨。不知为何这么长一段时间,居然没听见他鬼哭狼嚎的声音,不晓得又鬼鬼祟祟地去干什么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一柄油布伞,却又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
终于转过身站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把油布伞丢了出去。
“唿——”屋外漫天风雨像怒涛般涌了进来,桌上的火烛无力地挣扎了两下便熄灭了,屋里变得一片黑暗寂静,只有供桌上的三点香头兀自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一只手从窗边伸出来,机敏地接住了金城公主丢出来的油布伞,是长孙无忌。
金城公主怔了怔,目光扫视过庭院里,不见刁小四的影踪。
“他和我家老爷子在门外聊天,神神秘秘地连本公子都不能听。”长孙无忌躲在滴水檐下,砰地撑开伞挡住身前幕天席地刮来的狂风暴雨,似乎猜到了金城公主的心思,解释道:“我就一个看大门的,其他啥都不知道。”
金城公主心头微微一动,问道:“他们谈了多久?”
“有好一会儿了。”长孙无忌压低声音道:“假如你真想知道他们在谈啥,其实也是有办法的。”
金城公主注视长孙无忌须臾点了点头,默运真气功聚双耳,隐隐约约就听见流珠堂外的风雨声中传来了刁小四熟悉的调门。
这家伙此刻正坐在门外的石墩上,喝着长孙晟带来的玉壶春没完没了地抱怨道:“我干妈去世了,老丈人葛屁了,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你身为青城掌门就只拿两坛酒来安慰我?怎么着都应该来点儿实在的吧。”
长孙晟很想抬腿一脚把这小子踹进门外的烂泥塘里。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无耻者无敌,真不晓得自己倒了什么霉,会碰见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混蛋。
他只能假装啥都没听见,感慨道:“宇文化及父子麾下不仅有十几万禁军骁果,还有金鼎神僧在暗中扶持,你想杀了他们为杨广和绝金师太报仇几乎没有可能。”
刁小四没接长孙晟的话茬,一边欣赏雨景一边有滋有味地往嘴里灌酒。
长孙晟无奈,只好接着道:“如今宇文化及立秦王杨浩为帝,拥兵西进准备和洛阳王世充会师,一路兵锋滚滚锐不可当声势如日中天。就算你想让李渊出兵进剿,一来当中隔着洛阳的王世充和瓦岗山的李密,鞭长莫及望洋兴叹;二来长安初定强敌环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难、难!”
他一面说“难”一面打量刁小四,希望从这小子的脸上读到点儿什么。
果然刁小四悚然动容道:“如果让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会师,兵打一处将打一家,长安城可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吗?”
长孙晟苦笑了声道:“我昨天刚和李渊父子交流过当下的局势,长安危在旦夕不容乐观。一旦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东西对进,李密的瓦岗军腹背受敌疲于招架,败亡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时李渊也只能屯兵潼关据险而守,能够保住关中已是侥天之幸,想要平灭叛军击杀宇文化及……无异于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