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奈何桥(1 / 2)

剑谍 牛语者 8362 字 1天前

“放弃罢,就算你能通过,时间也不够用了。”青丘姥姥这么说道。

三个时辰了,林熠却还深陷在九幽海中苦苦跋涉。

最后不到三里的路,祝雪鱼已筋疲力尽,拖着盘龙杖,血红的眼里流露出绝望。

但对林熠而言,似乎时间的流逝对自己毫无意义,不论是过了三个时辰又或是三十个时辰,他都无所谓。

他只关心一件事,找到她。

所以他仅仅是向青丘姥姥漠然地问了一句话,道:“我还活着吗?”

青丘姥姥一怔,再一次猜测不透他的真意。

自从林熠戴上孔雀冥王面具后,整个灵台完全封闭,即使是她与他合身一处,亦难以再像往常那样勘破丝毫。沉默了一会儿,她勉强回答道:“你还活着。”

林熠悠然笑了起来。

青丘姥姥突然明白了他问题的重点是什么。

既然活着,就还有希望,就绝对不会放弃。

想到他早先说过的那些话,青丘姥姥彻底无语。

这小子莫非是彻底入魔?

竟真的想要踏碎冥海,直捣地府,无视冥帝魔将,只为救回一个容若蝶?

“你随时可以走,”林熠又说道:“我知道你的灵魄闪遁可以脱离冥海,重返人世。”

听到这句话,青丘姥姥悄然地松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替你垫背的。”

林熠默然颔首,右手高举,光华暴涨中亮出破日大光明弓。

青丘姥姥顿时感到他的元神里有无边魔意在沸腾呼啸,醇厚雄浑的真元烈烈燃烧流转,宛若长河大浪,汹涌注入手中那一把黝黑色的弓身中。

祝雪鱼断断续续地问道:“林熠,你要做什么?”

林熠冷笑道:“不做什么,只是叫九幽海让路!”

“叮─”弓弦镝鸣,殷红光华从两端泻落融会在中心一点,他的左手缓慢有力地扣住弓弦,掌心里簇涌出一枚小小的黑色光丸,倏忽壮大,急速地旋转,渐渐扩充成拳头大小的光球,“呼”地一声,向前激射出一束黑光,稳稳架在弓身。

魔意涌动至极点,一蓬蓬浓烈的黑色雾光,夹杂着游离的金丝,从他的元神内释放扩散,掩盖住祝雪鱼的视线。

她几乎已看不到林熠的身影,惟有那一双沉默幽邃的眼眸里,有着说不尽的倦与冷。

弓身上的真言亮了,一地流动着黑色的光晕─“大道无情,我命在我不在天!”

是对上天宣战的誓言,也是对自我心灵的剖析!

四周海水一层层朝外传递着跌宕的惊竦,激卷起狂舞的碧色水柱,将他紧紧围绕在中心。

这是九幽海的中心,冥界的中心,天地的中心!

弓弦拉动,暗黑色的光箭徐徐延长,箭头的寒光熠熠闪耀,锋芒毕露。林熠将弓身慢慢下压,那簇犀利的箭头一点一点,瞄向脚下翻涌的海。

青丘姥姥骇然发现,此刻的林熠竟然丝毫不需要自己用青魄灵韵襄助,所有的动作都是由他独立完成。

箭光也不再如同血奕天那时的殷红,手心里幻化出的是一支九尺六分的巨型黑色箭羽!

破天诀─破天之诀,破天之箭!

一箭穿空,劈裂九幽海,劈开一条通向冥府的路!

小金小青眼巴巴地望着,当箭头从它们身前缓缓滑过,分明有一道肃杀万物的恐怖气势破入体内,冰冻住所有的一切,令它们升出强烈的敬服之感,却无法动弹一下。

而光箭犹在弓弦,犹在十五丈外!

弓至满盈,心空如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九幽海中傲然持弓的这个人,已不再是林熠,甚至不再是凡人,而是一尊魔神。

一尊不可一世、睥睨苍生的冥府魔神。

弓弦脆响,光羽犹如蛟龙入渊,披靡碧海,誓不回头地射入脚下滔滔浊浪里。

没有天摇地动的震颤,没有震耳欲聋的轰响,一抹黑芒譬如刺入冥海的神枪,用它的速度丈量着海水的深度。

所有的力量凝聚不散,紧紧灌注在箭羽中,九幽海并未如千仞神木那般爆裂塌陷;然而这样的情形更加可怕,因为力量不分散,冲击力亦就更胜百倍。

海水迅速中分,恭敬地匍匐退缩,呈现出一条不断翻滚伸展的坦途,最前端那点漆黑色的光傲然夺目。

林熠松开弓弦,四周的黑雾逐步消退,露出他的元神,面色黯淡憔悴,破日大光明弓彻底抽干了他的真元。

但他们已经可以沿着开辟的通道,没有半分阻滞地下沉,惟一的悬念只是那支光羽能射多远?

脚下的海一层层被抛到上方,碧色的水逐步变得浑浊,透着一种土黄的颜色。光羽的箭头似受到浊水的腐蚀,迅速钝去继而一寸寸向后消融。

当周围的水色完全成为土黄时,光羽亦彻底消失。随之而去的,是那种无法抬步的凝固感觉,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最后一层,幻空海。

林熠停步举目四望,视线却穿不透浑浊的波涛。他难以抑制地低低喘息着,将破日大光明弓收起。

此时祝雪鱼才恍然若醒,道:“再往下就能到达酆都城了,但愿不会再遇上麻烦。”

林熠不答,一面默默聚集周围的魔气补充真元,一面朝下方沉落,不出一炷香后,他骤然驻足低哼道:“不对!”

祝雪鱼愣了下,困惑道:“怎么了?”

林熠道:“幻空海海深仅百丈,弹指可过;但走了炷香工夫,居然仍旧看不到尽头,当中显然出了差错。”

他明明是在回答祝雪鱼的问题,可又像是在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

祝雪鱼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林熠唇角上翘不动声色地一笑道:“引路的来了。”

通海宫后殿,唐守隅的面色一点点地发白,头顶冒出浓浓水雾,他不得不有意识地压低重心,才勉力稳住身躯不向后倒下。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声响。释青衍、云洗尘、仇厉和周幽风并排盘坐在入口前,正面对着紧闭的窗户。

窗外的高空,红日朝着中天不断迈进。

叶幽雨已去迎接前来雍野的正道八派高手,估算着时间也应该很快就要回返;而容若蝶也被转移到了后殿厢房,由筝姐守护。门外,是林熠带来的八名兽营武士。

铁牌静谧地悬浮在光雾里,没有一丝反应,丝丝鲜血源源不绝从匕首顶端注入。

周幽风目不转睛盯着唐守隅的面庞,忧色越来越浓,眉头也紧紧堆蹙到一处。

一滴汗珠顺着唐守隅下颌,轻轻落到地面,在这格外静寂的殿里,声响竟是如此的清晰,更如同敲击在周幽风心头的一面鼓。

唐守隅说他能够支撑四个时辰,这话没人不信;但谁也不敢保证在他油尽灯枯、圣坛封闭前,神谕昭示的预言能够如约而至。

时间过得太快也太慢,每个人都将心悬起,全神贯注着铁牌的动静。

就快正午了。

林熠能够带回容若蝶么?

期盼千年的预言会降临么?

仇厉的手里有汗,平生首次感觉到天气的酷热,他的身躯严严实实包裹在厚重的黑色袍服中,汗水由内向外悄然渗透。

“笃!”云洗尘悠然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走向唐守隅身后。

“云教主?”周幽风眉宇轻轻一动问道。

云洗尘泰然自若道:“该老朽出手了。”

他缓缓盘腿坐下,将右掌轻柔地按在了唐守隅的背心,掌心徐徐转成暗红色,一蓬血气喷薄而出犹如烟萦雾绕,注入后者的体内。

唐守隅的身躯震了震,凹陷的双颊蓦地有了血色,呼吸又渐渐地趋于平和。

歃血焚元─冥教教主共同的不传之秘,开启圣坛的血匙。

释青衍微笑,似乎云洗尘的举动早已在他的意料之内,因此毫无惊讶之色;惟有在目光触向半空那静固铁牌的刹那,才会从冷静与睿智中逸出一丝隐忧。

林熠应该已经找到容若蝶了罢?如果没有,他会重返人间,还是真的选择留在冥界?

这个问题,释青衍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这个时候,林熠尚在幻空海,容若蝶的手正慢慢将空碗放下。她没有像所有其它同行者那样将碗抛入冥水,只是很小心很小心地把它摆回桌面,带着一种眷恋。

也像所有鬼灵一样,她的眼睛恢复了灵动与皎洁,清澈得直如山间的泉流,一眼就能望到最底。

带着浅浅的微笑,她迈步走上奈何桥,浓雾迅速遮掩了她的身影,谁也没有注意、也不会注意这个少女微笑的眼眸里盈动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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