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晕所化的学术幻境,乍看之下,与神通幻境相似,但所谓文道学术,本身就排斥神道、学术,这幻境当然不是真实的呈现在现实世界中的,也不是扭曲了常识和秩序,而仅仅存在于意识层面。
正因为是意识所化,随着两人对细节的思索和完善,这片世界就具有了无限延伸的可能,这国子监的外面,不光是街道、行人熙熙攘攘显形,随着学子们之前的前行,沿途街坊都被慢慢构筑出来。
在这片世界里,一切都是虚幻的、是意识、是一个念头所化,唯独国子监的学子们,是由真实之人的一点气运投影而成。
他们在这种虚幻中,被好好的保护起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他人念头刻意呈现出来的事物,连整个世界的背景、历史、进程,都化作虚幻记忆,根植在心中。
正因如此,韩变的一席话,才会激发出他们的激愤,就算是信口雌黄,只要经过意识世界的渲染,这群“学子”就会深信不疑,当成是自己所求的理想,他们那纯洁的赤子之心,亦会让他们心底的一点引领天下苍生的使命感爆发出来,使之不顾一切。
眼下,皇城中央的通天鼓骤然响起,这鼓非同一般,是登闻鼓的一种,但直达天听,一旦敲响,皇帝就要过问。
平常时刻,这通天之鼓,受到层层防护,在这意识世界中也不例外,被韩变动念之间。观想出种种阻碍,让学子们过关斩将。生出一种千辛万苦、冲破阻碍的感受,激发出他们心底的一点“世人皆醉而我独醒”的念头。
这种念头,归根结底,源自优越感,学子读书为学,自认高人一等,大瑞这般的王朝制度,也在时时刻刻强调着这一点。潜移默化间,就给他们建立了这种概念。
以某一念潜移默化这并非是大瑞所独有,任何一个组织、一个团体、一个政权,只要能传承、不断绝,必会建立起一种观念,不断强调自身的优势,所谓正名。然后正统,这一点,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若有人,宣扬天下间只有自己是正统,凡不按其规则运行的,都是违反人性的。那么,就算最愚笨的人也能明白,这其实就是在灌输概念于他人。
“擅挑之人,在实力足够时,会配合以刀剑而彰显武功。如果实力不足以运用刀兵,就会躲藏在暗处。将他人作为棋子,推波助澜,在窃取气运的同时,削减敌方的气运,以此来达成目的。”邱言看着韩变,将这一话说出来。
外面,鼓声渐响,还能听到一声声学子的悲鸣之声。
鼓声一震,引得龙气翻滚,整个城池之停顿,国子监内的诸多直讲、官员,国子监之外的行走之人,都是心头惶惶。
整个城市停滞下来!
“这里只是虚幻之景,但学子、士子的赤子之心却一般无二,这种纯粹的心思最是难得,乃天地间较为宝贵的一种心念,引之向道,则可全道。”
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邱言低语道:“但若是被人侵染,只知舒展自身之念,全然不问现实,最终塑造出来的,只会是个为满足自身成就之念,不顾他人的存在,这样的人,满口仁义道德、为国为民,但真正想满足的,还是心中的一点成就感、一颗使命心,至于现实变成什么样子,百姓人道是否倒退,已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呵呵,”韩变轻笑一声,“先生这话,敢说给那些激愤中的学子听么?在他们看来,你这是被现实琐碎消磨了心志的妥协之语,说不定会说你有那奴仆之心。”
邱言眉头微皱:“形而上在心,人力有时而穷,若认定心念够高,就能扭曲现实,完成不可思议之举,才是真正欺骗自己,历史上不乏例子,但正因为世上正有种种缺陷,我等为学才有意义。”
“知行相合,不断完善,方能济世,如果真有一种制|度、理念、学说,能完美的解决世间的所有问题,岂不是接近神通之道了?又要我等为学之人何用?”
“这种心理,归根结底,是在逃避,是在推脱责任,是种懒惰无耻的心理!是指望他人改变,来适应自己的信念,这和将心念寄托于神灵的信民,并无多少区别,所不同的,不过是没有具体的寄托对象而已,嗯?”
说着说着,邱言心中一跳,心有所感。
“神通,亦在于用心念、法术扭曲现实,莫非里面有什么联系?”顿时,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灵光,在他的心中生出,渐渐勾勒出雏形,仿佛要凝成实体。
但对面的韩变如无所觉,还是摇头笑道:“你说的这些,经历过的人才能懂,那不懂之人,无论你怎么去说,都会不为所动,因而才应该提前就定下诸多规则条例,令世人尊崇,便能使那无知之人,亦可循着正路而行!”
邱言的思绪也被唤了回来,他看了一眼对方,沉声道:“你如今要做的,与这立下律令的念头并不相符。”
“欲成其事先败事!”
韩变说着,话锋一转:“先生不去阻止那些气运化身吗?以你的见识,应能看得出来,韩某为了对抗先生的百家光晕,解放了那些气运,任由他们发展下去,难免会消耗过甚,他们在这意识世界中,敢于不顾一切的去敲响通天鼓,在现实世界中也不会有半分迟疑的,其念过于坚挺,说不定会令龙气分辨不出真实、虚幻,反倒垂青,平白消耗他们的气运!”
“哦,你以为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在放任他们?”邱言反问一句,说的韩变一愣,后者微微感应,才发现了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