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琦指指墙上的一张照片,“我那时候走投无路。当吧,这下半辈子就要给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当,我这一大家子人一个也别想跑,全都得做小日本的刀下鬼。当时,我三叔七十多了,什么话也没说,自己个儿跑到宪兵司令部,要求做商会会长。当时把我给气的,指着他家院子骂他给祖宗丢脸,我三叔和我因为家产斗了一辈子,可这次,他一句嘴都没还。”
白景琦摘下老花镜,擦擦眼睛,“上任那天,日本人特意把全北平的名流都找了过来,还让老百姓们看着,要给我三叔当场委任。在场几千人冷嘲热讽,骂我三叔是汉奸、老不要脸。我三叔跟没听见似的,就坐在前门那观礼台上,一口红酒一口酱驴肉,等到日本人把委任状交给他,他却一口鲜血喷了上去,当时人就不行了。我这才发现,他吃的哪儿是酱驴肉啊,吃的全他妈是大烟膏子。”
“我三叔快断气的时候,紧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老七,三叔只能帮你这一次了,咱们再吵再闹,一笔写不出俩白字,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可有一点你得给我记住喽,咱们老白家的人,宁死不做亡国奴!”
“我抱着三叔的尸首走回的家,沿街跪的全都是人。那些骂过我三叔的人,在出殡那天,跟着送殡的队伍,一边磕头、一边抽自己大嘴巴。北平城的人都知道白家人有骨气,不是孬种!”
白景琦伸出手,冲着林笑棠亮出手心里的一颗小药丸,“从那天起,我就随身带着这个,日本人不会放过我,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三叔已经替我、替我们全家挡了这一劫,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白景琦有些动情,轻轻拍了拍林笑棠的手背,“小七,谢谢你,你今天又替我挡了这一劫!”
林笑棠有些沉重,他看看了照片中那位端坐的老者,心中涌起的却是无限的敬意和感慨。
诚然,他是听说了商会要选出新任会长的事情,但并没有想到周思静已经心有所指,一门心思想要逼迫白景琦做会长。
而林笑棠恰好要参加年会,才随机应变出手帮助白景琦解了围。林笑棠很清楚,白景琦无论如何不能做这个商会会长。抗战终究要胜利,可这之后呢,白家不过是一个商贾世家,如果真做了伪政府的商会会长,那就是一个无法洗去的污点。今后无论是谁当政,揭起这一块伤疤来,白家都要倒霉,毕竟这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
林笑棠劝慰了几句有些伤感的白景琦,这次以后,相信日本人暂时不会找他的麻烦,白景琦也很明白林笑棠的好意,但就这样将林笑棠推到前边去做挡箭牌,他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也有点感觉到没面子。
林笑棠一笑,“七爷,咱们可是早就说好的,要成为合作伙伴的,没有你在北平的人脉和关系,我们可是寸步难行。以后,公司的事情就需要你多费心,另外咱们之间也需要建立一个联系通道,以后我在上海,你在北平,咱们有事情就通过这个通道来联系,我做的事情恐怕你也猜得到,只要你别介意将来会被我连累,我就求之不得了!”
白景琦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小子,别小看你七爷,这种事情如果不算我一份,小心我拿拐棍敲你!”
……
下午的时候,周思静带了四个随从,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春来茶馆的后门,敲了敲后门,不一会,门打开,顾大明出现在门后。周思静拔脚走进院子。
顾大明没想到周思静会在这个时间到来,顿时对他一反常态的没有按规矩接头有些不满,但还是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
走进屋里,周思静将门掩上,直接对顾大明说道:“通知那边,开春后,东北方面会发货。我会想办法把货送到上海,要他们到时派人接收!”
顾大明一愣,“原先说的不是在武汉交货吗?”
周思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些事情需要你来过问吗?你只需要把我的话带到就行,其他的少打听。”
顾大明露出一丝不满,赶忙低下了头。
周思静接着吩咐道:“告诉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尽量减少联系的机会。另外上面很不耐烦,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让他们快点搞定,尽快给东北一个说法!”
周思静说完话,刚刚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跟你提前透个信,马上东北方面要过来大批的人手,协助北平追缴反日分子。最近这段时间,恐怕城里要乱上一阵子。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最好小心点,或者干脆出城去躲几天,毕竟咱们的事见不得光,一旦出现差池,那些人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这些话,顾大明的表情才缓和了些,他赶紧的冲周思静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