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点点头,挥手招呼不远处的几位伙伴,石满强已经先回何家庄了,两个团,总要有一个团正坐镇那边,赵进开口说道:“咱们一起过去,这齐三的奇怪应该和冯家那管事有关。”
货场正堂那边,赵进一于人先坐下,刘勇对外面招呼了声,齐家三兄弟鱼贯而入,进了堂屋先恭恭敬敬的问候,他们的武器都已经被下了,还特意被搜了身。
齐家三兄弟比赵字营大部分人的年纪都大,虽说不过二三十岁年纪,却显得成熟很多,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有悲戚愤怒的神情,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赵进仔细观察,更是看出了这兄弟几个隐藏的恐惧。
“昨天冯家那个管事来了,齐三就不对劲,到底什么事,说说吧”刘勇开门见山的说道。
三兄弟彼此对视,这次先开口的是老大齐大:“老爷,昨天那管事姓陶,我们兄弟三个曾经见过他一次,但这个陶管事未必能认出我们来……”
淮安府是淮盐产地,沿海都是盐场,盐税是天下财税的主要来源,这里是朝廷的命根子,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保障淮盐的出产。
煮盐需要燃料,枯草最容易控制火力,很适合煮盐,所以淮安府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荒滩荒地,这些荒地不允许百姓开垦耕种,只是留着长草收割作为燃料。
淮安府境内的黄河为一边,山东和南直隶的边境为一边,大海为一边,以这三处圈起来的广大区域,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沭阳县城,其余皆是荒草滩地,这些荒草滩地被称作草窝子。
逃荒的百姓,因为各种原因逃入淮安府的人,这些人构成了私自垦荒的主力,他们在荒草滩中烧出空地,播种垦荒,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官府管理不到,自然谈不上什么税赋,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但贫苦终究是贫苦,而且故土难离,如果不是出现不得不走的事情,谁又愿意离开家乡,进入这有若鬼蜮的荒草滩中,再说了,这里没有官府没有士绅,也就没有王法和秩序,是个无法无天的世界。
淮安府的荒草滩中成了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之处,响马盗匪汇聚,那些来到此处的难民百姓即便开垦出了土地,也要把出产供奉给这些强豪,也要忍受这些强豪的欺凌和盘剥。
在外面这些响马盗匪也有名号,赵进听过几次,甚至还打过几次交道,这伙人就是所谓的“草窝贼”。
被欺凌压榨的久了,难民百姓们也开始聚众自保,这些百姓里有些曾经在官军里呆过,有些曾经是乡里的乡勇团练,有些人曾经练过武,这些人就成了核心的武力。
这些聚众自保的村落也有个名号,唤作“草窝十八寨”,实际上是由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聚落村寨组成。
人一多就是气粗胆壮,加上有足够的力量,从前鱼肉他们的草窝贼被打的节节败退,再也不敢轻易过来,甚至连一向不和他们打交道的盐场中人,在私盐过境的时候都会意思意思。
有人有钱,这草窝十八寨的头领们就有了野心,开始琢磨着自己贩运私盐,他们这边靠近海州沿海一线的盐场,又常和过来打草的灶户往来密切,路线什么的也熟悉,弄到私盐后,运到徐州和凤阳府就有不少利润。
不过这么一做就犯了忌讳,突然一天,扬州府和淮安府的官兵大举出动,扫荡淮安府内陆,都说官贼不两立,可这一次,那些草窝贼也和官兵们一起行动,充当眼线,甚至充当扫荡的主力。
在这个危难时刻,连草窝十八寨内部都有人和官军勾结,而草窝十八寨的人事先对此一无所知。
结果是注定的,各处村寨聚落被一扫而空,因为在荒草滩中的百姓都是各处逃难而来,不在户籍之上,在法理上属于不存在的隐户,所以无论官贼都可以放手施为。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草窝十八寨覆灭,荒草滩草窝子里的许多零星村寨也被一扫而空,百余户的小地方经常被杀得一个人不剩,只有二十岁以上的女人也得不到活命的机会,只有十几岁和更小的男孩女孩才被留下,买到各处去做奴仆和娼妓。
齐家三兄弟是草窝十八寨的人,草窝十八寨也有个小小的马队,一共几十骑的规模,当官兵大举清剿的时候,马队中有几个幸运的逃了出去,可妻儿老小都死于非命。
“……小的曾经回去过,搭的窝棚什么都被烧了,我家里人连个全尸都没有,我两个孩子被狼啃得只剩下脑壳……”说着说着,齐大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