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杨格、冯国璋、刘松节等人回到摩天岭,打头的杨格刚踏进松木屋的门就突然转身,与后面的刘松节撞个满怀。
走错门了?看看左右,没错啊?!可屋里全变了样,还有一个身穿号褂的兵勇在支着胳膊肘在案台边打盹。
“怎么回事?”刘松节面有怒色,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大步入内,抡起手臂给了那打盹的兵勇后脑勺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冯国璋双眼一闭,微微摇头,杨格倒是变成看戏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三人都存着相同的心思:老子在外面舍生忘死,谁他娘连老子的铺位都给抢了?!真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估计三人,噢,不,最少杨格和刘松节会冲上去一人甩上几个耳刮子。冯国璋嘛,最大的可能是满脸带着老好人的笑容劝架。
刘松节在功字军中啥时候吃过亏?此时火冒三丈,指着那兵的鼻子就开骂:“你他娘的好大贼胆,敢抢老子的铺位!”
“大人,大人!”那兵勇醒转,见刘松节帽子上的七品顶子,“噗通”一声就跪下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
冤枉?刘松节还要抡下去的巴掌止住了。
“小的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在此等候杨大人,不知......”突然间,那兵似乎彻底清醒了,自己抬手轻拍自己的脸颊道:“小的该死,小的贪睡,竟然睡着了,周大人有话,让小人引刘大人、冯大人到营务处新造屋子里歇息。”
杨格看不下去了,那小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眉清目秀的,根本不是一个兵油子。听他如此说法,想必是军门大人为酬杨某人之功,特意如此安排,却不料三人回来太迟,小兵竟然耐不住困意睡着了而已。看样子,这小兵今后就是自己的马弁了。
说起马弁,就要分旗、汉之别。
八旗军中类似的人叫戈什哈,因为八旗军制的关系,戈什哈领有五晌(三十亩)旗田,没有军饷可拿,只是比普通旗丁更容易接触上层贵族而已。俗话就说,旗人出身,文官笔帖式,武人戈什哈。
绿营、湘军、淮军中地位高达总兵以上官员,身边的卫兵也叫戈什哈,不过是门面上的说法,到了营官一级的卫兵,直接就叫马弁了。淮军中马弁颇有地位,享受比什长略高的待遇,拿每月三两银子的军饷不算,在弟兄们的面前也可以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再说了,若把官长伺候好了,多半就能得到推荐去读武备学堂,一出来,至少也得弄个哨长职分!故而,淮军中的普通士兵除了战功出身之外,就指望着混到马弁这个角色了。
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防勇,如果真是聂士成或者营务处安排给杨格的马弁,那杨格就得小心一些了,谁知这小家伙有没有背景呢?
杨格如此想,刘松节和冯国璋更是作如此想了。
“呵呵,小兄弟莫怕,这位就是刘大人,他......脾性急躁了一点,对不住了。”冯国璋抢前一步扶起那小兵,又问:“小兄弟贵姓?哪里人呐?听口音像是天津人。噢,我就是冯国璋。”
“小的见过冯大人、刘大人。”小兵麻利地打了一个千,又转向杨格扎马半跪道:“小的赖小顺,天津静海人,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伺候杨大人。”
“起来,有吃的吗?”一瞬间,杨格就想明白了,这种自己看起来“特殊”的待遇必须接受。原因很简单,有三。其一,从直隶提督聂士成的高度来看,赏功罚过必须公平严明,才能得官弁兵勇之心,杨格有功就该赏,不赏不足以昭明功绩,鼓励旁人用命。其二,军议之后,杨格就要当上新中营的营官了,别的营官都有马弁,独你杨格不要,那......别人怎么看?其三,所谓官兵平等,绝非绝对的平等,职业化的军队需要以阶级来区别军官的能力、贡献、级别,否则,官兵果真都绝对平等了,谁还会去追求上进?此时的清军中,除了顶戴花翎和每月的俸禄、养廉外,也就是这马弁的配备彰显身份了。
“回大人的话,有,小的留了烧饼,还有从甜水站带来的酱驴肉。”赖小顺一边回话,一边大着胆子偷看杨格。小马弁实在好奇啊,战功赫赫的杨大人的面相也着实年轻了一些、和善了一些,一点都不像芦台大营中那些官老爷们。“小的马上去拿,烧饼就搁在炕头下面,热着咧!”
话音未落,人就钻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