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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抬举!”
依克唐阿怒喝一声,拂袖而去,留下还在堂中立正的杨格和神色各异的统领、营官们面面相觑。
是哦,头品顶戴的黑龙江将军刚才对某人大加赞赏,抬举之意溢于言表,说不得,杨格若见风使舵,稍稍巴结一下将军大人,今后的前程只能以“不可限量”来形容。他是汉人?没问题,军功卓然,有贵人相助,抬籍入旗就是!他是聂士成的兵?没问题,天下各军都是大清国的军队,杨格在哪儿都一样,将军哪天想起来可能会给聂镇台打个招呼,想不起来的话也就罢了!即便是不入旗,以绿营的身份进练军,现在是临时的千总,今后再打几战,只要都是如赛马集一战般漂亮,估计就是游击、再而参将、进而副将、甚至......
不识抬举!这话,依克唐阿大人说的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错啊!那家伙确实不识抬举!
不知谁低呼了一声,意兴索然的众人纷纷退出大堂,却没忘记向寿山、永山二位统领打个招呼。杨格不识趣是杨格的事儿,寿山兄弟还是镇边军的砥柱中流,将军的左膀右臂,众人的顶头上司。
人们走远后,无缘进大堂的督标亲兵哨官福海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看到依旧笔直地站在堂中,面向那空空的虎皮太师椅的那个背影,不禁黯然摇头。这汉子,怎么说他好呢?榆木疙瘩!不对,他真要是榆木疙瘩,怎么可能以功字军防勇的身份进入镇边军,还得了临时委任的绿营千总衔头?这些都是末节,重要的是,就是这家伙策划了赛马集之战,担当了最危险的迂回任务,在战局最关键时刻发炮稳住了战线。智勇双全,这四字用在他身上绝不为过。镇边军倘若早有此人,将军倘若早用此人,鸭绿江边、凤凰城下,又怎会战败?而留住杨格,镇边军今后将无往不利!不行,不能就这么僵着!
能当上督标亲兵哨官,福海在依克唐阿眼里是绝对的亲信,私底下能说上话的人物。他向寿山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绕过大堂转到后院,径直去将军的寝居之处“进言”。
“致之,你太浑了你!”见大堂内外再无别人,延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走到杨格面前声色俱厉地道:“你怎能当着众人之面,在将军盛赞于你之时说出这番话来?!将军颜面何存?将军没有撵你出去而拂袖离去,还不是顾念你的战功?!致之啊,战功算什么?将军不上报,朝廷如何知晓?将军不在折子里表明态度,朝廷如何重赏于你?将军不提携你,你又怎么能指挥营哨,杀敌建功?你好生想一想,此战,将军是把全军的安危交托在你身上,此等信任,此等心意,难道......士为知己者死,有将军如此待你,你还去什么连山关呐!?唉!你啊你,我、我......”
延山越说越气,气急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今日一战证明了延山的眼光,也因杨格乃是永山举荐、又是延山的拜把子兄弟,在依克唐阿大人眼里显然属于袁家兄弟的亲信之人,能大大增加袁家三兄弟在镇边军、在黑龙江将军衙门中的分量。他相信,只要有杨格在,今后的胜仗少不了,袁家兄弟的功劳也少不了。况且,延山还指望着那夜与杨格深谈时说的什么编练新营的事儿,这事儿已经通过大哥疏通将军,又有今日一战的胜利,今后的黑龙江练军齐字新营,极有可能由延山出掌,届时,延山无论如何都要拉拜把子兄弟一起去。
须知,作为练军齐字营的补充,齐字新营可是有4营2哨的规模,两个步营、两个马队营、1哨炮队、1哨亲兵。只待此战捷报上奏朝廷,铁定升官的延山就可从佐领升参领,有资格统带新营了。那时候,杨格要做营官也好、帮统也好,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儿?
想想啊,大哥分统镇边军兼统步队各营;二哥统领马队;延山掌管齐字新营…..今后若依克唐阿大人升迁,留下的黑龙江将军一职是谁的?不是大哥寿山还有谁能坐这把椅子?
这些,都给杨某人一句话搞砸了!
永山面色阴沉,显然是强行忍住对某人的怒气;寿山眯缝着眼端坐椅子上,似乎在自个儿养神。
杨格有杨格的想法,这场战争的形势并未因赛马集一战的胜利而改变,清军依然处于劣势。连山关、摩天岭能否守住,对清军来说至关重要,这是大局!依克唐阿看得起自己,众将领对自己也不错,可是赛马集一线近期不会有大的战事,镇边军的作战方向应该转到连山关一线,与功字军携手退敌。方才,自己所言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可落入别人耳朵里怎么就变味了呢?
看来,八旗军和淮军之间确实存在一道隔膜。若非如此,依克唐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呢?不就是杨某人说了一句“我依然是功字军的小小防勇”吗?那意思难道不是要为整个战局着想,不能因胜而惰、因功而骄,而应该及早赶去聂镇台身边出谋划策吗?
全局利益和依克唐阿对杨某人的看法而生的个人利益之间,杨格愿意选择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