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昨天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突然发了狂。”
说着,她觑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菊生和兰生,转头对着身后的王大娘吩咐说:“去马场仔细查查,看到底是谁想暗害咱家少爷。”
兰生听了这话,顿时被吓得四神无主起来,不断地扯着一旁装作擦东西的菊生袖子,“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死定了”
菊生本来正在想办法,现在被他这么一闹脑子顿时乱成了一团。
见袖子扯不出来,他不耐烦地说:“反正不是我去药房拿的巴豆查不到我头上,你自己就等死吧!”
当初兰生为表现,主动请缨去药房拿的巴豆,本想着事后自家少爷要是轮起赏来,他能拿大头。没想到最后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兰生的心理就彻底崩溃了。
只听他哇的一声跑到潘管事的脚边跪了下来,哭着开始求饶。
潘管事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大声训斥了他几句,但一听他是在求饶,嘴里又含糊说着‘不该’、‘下药’、‘马场’、‘少爷’等字眼,心中瞬间便猜了个大概。
当即便开始仔细盘问起来。
兰生的这招不打自招,气得就快要想到办法的菊生差点想打他,无奈,菊生也只能赶在他揭发自己之前,主动自首了。
二人最后一同哭着跪在了潘管事与林斩霜的面前求饶。
得知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被派去马场查事的王大娘也刚好回来禀报了。
“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在食槽里下了药,现如今马厩里没一匹顶用的马,全都拉得站不住脚,要是我老王知道是谁干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王大娘在马场日常负责照顾马匹,在她眼里,那些马儿几乎是她的半个孩子。
听了马场王大娘的话,兰生吓得瑟缩成了一团,求饶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接着,被派去向药房核实的小厮回来后,更是坐实了兰生他们的罪行。
一切真相大白后,潘管事一听他俩的哭声就心烦。
当即冲着一旁的家丁挥挥手,“把他俩带下去,先各打三十大板!”
兰生闻言,哭声瞬间又拔高了不少,就连一旁装哭的菊生也开始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这三十大板要是真落下来,能直接要了他俩半条命。
他们日常跟在楚今燃身边,虽说对方脾气娇蛮难伺候,却实打实地没让他们干过什么重活,养得细皮嫩肉的,怎能抗住这三十大板。
“求求潘管事了,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饶了我们吧!”
就在他们二人快要被拉出去时,一旁沉默许久的林斩霜忽然开了口。
“潘姨,三十大板是不是有些重了?”
潘管事扭头看她,“你这是想替他们求情?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打算害你的。”
林斩霜对上她的目光,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斩霜知道,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他们也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心性还不健全。”
最后她又补了句,“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哄楚少爷开心,而我只是个外人,可以理解的。”
不光是潘管事,就连不远处的兰生和菊生听闻此话,也齐齐顿住了。
二人的心情一时间都有些复杂,都不敢再抬头看林斩霜。
然而林斩霜并不是出于好心才帮的他们,只是不想在楚府树敌,特别是给自己树楚今燃身边人的敌人。
她一早便看出楚今燃的四个小侍中唯有那个叫菊生的心思最为活泛。
有句古话讲: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所以方才林斩霜就一直在想,该怎么让二人付出代价的同时还让他们欠自己一个人情。
“你真就打算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潘管事都有些替她生气了。
然而林斩霜还是固执地点了点头,“我想他们也都知错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还请潘姨放他们一马。”
说完,她朝潘管事深深行了一礼。
潘管事见状,纵使心中再替她委屈不平,也只得含恨作罢。
她一转头,沉声冲着兰生他们道:“看在林姑娘替你们求情的份上,就免了这三十板子。”
可他俩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潘管事又道:“不过,每人需罚工钱三个月,以儆效尤!”
待众人都散去后,兰生站在原地望着林斩霜离开的方向,用手背抹干净眼泪后扯了扯身旁的菊生,“没想到她人这么好,咱都那样对她了,还替咱俩求情,真和以前那些瞧不起我们的读书人不一样唉。”
刚痛失三月工钱的菊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接道:“你想说什么?”
兰生忽然有些羞涩,“她今天在马场夸我漂亮唉,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少白日做梦了!”
菊生将他甩到了身后,兀自进了屋。
“唉,我怎么白日做梦了,我难道长得不好看吗,你给我说清楚!”
兰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纵使是初春,夜仍有些寒。
梨花绣榻上盖着锦被的楚今燃又做噩梦了。
梦里,他重回到了昨日的那个马场。
在马背上颠簸失重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手脚无力、四肢酸软,被颠得头晕眼花,恐惧极了。
他努力抬起头纤细洁白的脖颈迸起了青筋,想要大声呼救,却怎么都喊不出来,心脏咚咚咚跳动,胸口抽搐般的疼。
就在楚今燃无比绝望至极,忽然之间,眼前的景物全部散去了。
颠簸感消失,一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坚实感。
这股坚实感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却又有些不同以往的怪异。
他下意识低头,发现此时的自己正跪伏在榻上,四周衣衫纷乱。
楚今燃在一旁看到了昨日自己穿的那件绶蓝色的盘领外袍,上面还压着一条红色的发带。
正待他疑惑之际,身后缓缓覆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一股熟悉的墨气掺杂着竹林清淡的香气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楚今燃心口不可遏制地跳得飞快,几欲破膛而出。
女人一只手揽紧了他的腰,另一只手箍住他的双腕,引领着他握住了面前的床头栏杆。
一句话落在他的耳畔,听得楚今燃直接从头顶麻到脚尖。
“少爷,抓紧。”
下一刻,少年一个激灵自榻上坐起了身,心脏砰砰直跳。
梦中最后那怪异又令人沉溺的感觉似乎还未完全消失,一遍又一遍如潮水般荡涤着少年的全身。
直到好大一会儿,那种陌生得令他惊慌的感觉才逐渐淡去。
回过神儿来的楚今燃顿觉口感舌燥,身上出了一层热汗,他刚想唤守夜的竹生倒茶沐浴,身子刚一动却又立刻顿住了。
待楚今燃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后,神情顿时变得窘迫又无助。
他好像......梦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