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们简单的收拾一下,等天黑之后再过去。”顾一晨把背包打开,将可能用上的东西一一收拾妥善。
秦淮拿她没辙,只得蹲在一旁陪着她收拾。
夜色加深,四周已经静悄悄。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从别墅里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不露声响的走出了别墅区。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想要去做什么?”路边静止的一辆车突然打开前大灯,更是明晃晃的落在做贼心虚的两人身上。
顾一晨身体本能的抬手挡住双眼,当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灯光之后才放下自己的手。
阎晟霖靠在车前,饶有兴味的盯着哑口无言的两人。
顾一晨迎面上前,看了看他身后的大家伙,突然勾唇一笑。
阎晟霖被她这一笑弄的有些不冷静了,总觉得这家伙接下来说的话会气死自己。
“麻烦你了。”说完,顾一晨自顾自的上了车,并且朝着还在发愣的秦淮喊了一声,“老师,上车。”
秦淮路过阎晟霖时,也是礼貌的笑了笑,“辛苦你了。”
阎晟霖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他的立场好像是来逮这个丫头,怎么现在倒成了和他们一伙了?
顾一晨扣上安全带,双手拿着地图,嘴巴叼着手电筒,研究着地形,含糊不清的说着,“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从这条乡道进去。”
秦淮不置可否:“这条乡道路况不是很好,但应该能做到掩人耳目。”
顾一晨看向坐在驾驶位上跟自己凹造型的男人,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开车?”
阎晟霖单臂挂在反向盘上,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开车?”
顾一晨两只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跟自己装糊涂的男人,一时之间,整个车内变得落针可闻。
阎晟霖觉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一旦被这个丫头死死的盯着,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得唯命是从,那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好像自己不知不觉的变成了……走狗。
还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的走狗!
“麻烦了。”半响后,她幽幽的开了口,丝毫没有一点点愧疚感,更像是随口而说,你干也得干,你不干也得干,十分强势,十分霸道。
阎晟霖叹口气,挂挡一脚踩上油门,“去哪里?”
“这个位置。”顾一晨将地图递给他。
阎晟霖搞不懂这家伙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的跑去几十公里外的山村,她是打算去摸青吗?
晚上车辆少,车子行驶的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就驶离了京城地域。
凌晨三点,正是一晚上最熟睡的时候,车子安安静静的停在了隐蔽的小山坡下。
阎晟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肩膀,环顾四周,“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时候应该所有人都睡了,我们小心一点,尽量的不要打草惊蛇。”顾一晨打开手电筒,慢慢的爬上了山坡。
秦淮回忆着自己走过的路,他们是从一条小路进村的,路很窄,与其说是一条路,还不如说那就是一大片草地,硬是被人开了一条只能容纳一人走的狭小位置。
顾一晨刚刚冒出头又被迫的缩了回去。
秦淮不明她这是什么意思,小声道:“是看到了什么?”
“所有农舍都亮着灯。”顾一晨本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确定的再伸了伸头,这是一个丘陵形状的山村,农舍建立在山坳里,不是很大的村庄,也纵横交错着上百户人家。
秦淮明白了过来,他道:“作假者大概是怕被人发现,特意选在晚上工作,难怪我们来的时候大白天的家家闭门闭户,我还以为都下田做活了,原来都是在睡觉。”
“看来我们得更小心了。”顾一晨放弃了从正面进入,打量着四处的环境,瞧见了一条不算是路的路。
阎晟霖是越来越肯定这家伙来这里是不安好心了,真的是像极了来偷东西的贼,连手电筒都不敢开。
秦淮时刻提防着身后的男人,总是寻着机会想要跟丫头商量一下,但见她似乎很放心这个男人,他便咽回了自己多余的话。
夜晚下,路况不是很好,阎晟霖瞧着前面开路的两人,一个是瘦弱单薄的病患,一个是年老体弱的老人,他们这样的组合来偷东西是等着被抓吗?
阎晟霖不得不加快脚步跑到了两人身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顾一晨气喘吁吁道,“你还跟着我们?”
阎晟霖嘴角抽了抽,敢情我跟了老半天您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尾巴?
秦淮保持戒备道:“这位先生你可以走了。”
“我也不想过问你们两想要做什么,我就问一句,你们等一下如果暴露了,谁当打手?”
夜风呼啸而过,气氛有些尴尬啊。
顾一晨看了看可以当自己爷爷的秦淮,再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他们两谁当打手都只有被打的份儿。
秦淮轻咳一声,“我会保护好小顾的。”
阎晟霖本是不想笑的,但实在是憋不住,他道:“不是我轻看了前辈,是咱们得量力而行。”
顾一晨不以为然道:“我们不会暴露。”
“任何人都知道在做事之前都得做两手准备,这才能保证这件事的万无一失,你可不能自负到以为自己不会暴露就我行我素的往前走。”阎晟霖转过身,替他们开路,“免费的打手给你用,如何?”
顾一晨看着前面给自己筑起一道高墙的背影,不知为何,很是心安。
阎晟霖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成功的从草丛里挤了出来,他站在村口处,望着前面的万家灯火,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也是邪门的很。
“咚咚咚。”有车轮声在靠近。
顾一晨拉着他的手藏在了旁边的一堆杂草中,夜色将他们掩盖,无人能发现角落里显得突兀的三人。
两名男子一左一右的平衡着一辆推车走过,车上装着一些土壤,往着其中一家农舍走去。
秦淮道:“那好像是矿土,应该是用来制胚的。”
“这里很不安全,我们从村尾绕进去。”阎晟霖指了指在旁边那条不起眼的村路。
顾一晨慎重的跟在他身后。
“咚。”秦淮一不留意踩到了什么,他诧异的瞪直了双眼,他感觉自己脚下面是个机关,甚至都不敢抬起来。
阎晟霖打开手电筒,拨开秦淮脚下的一大片枯叶。
顾一晨蹲在另一边,她这个位置是看不见秦淮脚下面的东西,但从阎晟霖的面色看来,他们遇到麻烦事了。
阎晟霖叼着手电筒,拿出一把刀,目光凝重的看向旁边的丫头,“这个东西会爆炸。”
顾一晨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秦淮不镇定了,忙道:“小顾,你快走,别管我。”
顾一晨眉头一拧,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正在捯饬什么的男人,声音有些颤音,“你有办法吗?”
“办法是有,但打草惊蛇是肯定了。”阎晟霖苦笑着看着她,“如果你还想继续追查下去,立刻离开。”
顾一晨低头不语。
秦淮道,“小顾,他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全部都留在这里等着打草惊蛇。”
顾一晨咬紧牙关,头也不回的往前面跑去。
阎晟霖望着她决然的背影,果真是个不可爱的丫头,她难道都不关心关心他们的安危说一句注意安全吗?
说时迟那时快,跑开的小身影又返了回来。
顾一晨喘着气,“老师,你们注意安全。”
秦淮点头,“等一下一旦我们走漏风声,这里的人肯定会涌出来,那个时候是你最好的机会。”
顾一晨很不屑用这种损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但现下这种情况,他们似乎没有第二条路了。
阎晟霖伸长着脖子,大概还在等她的一句关心。
顾一晨下意识的朝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下去。
阎晟霖瞧着再一次跑开的小背影,忍不住的啧啧嘴,“她这个样子就像是对我做了不负责任的事却拍拍屁股走了,像极了渣女啊。”
秦淮笑道:“她向来都是不善言辞的。”
“老先生,她那张小嘴十个人都说不过她,这还叫作不善言辞?”
秦淮摆了摆手,“我说的不善言辞是指生活方面,她大概就是在高位久了,忘了如何做一个普通人。”
阎晟霖手下动作一停,似乎还有些想不通这位老先生所说的高位是什么位置。
她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是精神上的高位吗?
秦淮见他动作停顿,面色严肃道:“解决这个玩意儿很困难吗?”
阎晟霖回过神,用着匕首小心翼翼的贴着弹药,他道:“等一下我让你挪脚你再挪,咱们慢慢来,不能急在一时。”
秦淮全神贯注的注意着他的动作,配合着他缓慢的移开自己的右脚。
“嘭!”一声不容忽视的爆炸声从林中炸开,随后一片火花蔓延而过,不过片刻便引燃了附近的一大片山林。
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打破了整个山村的平静。
顾一晨回头看着窜天而起的大火,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跑。
如阎晟霖所讲,打草惊蛇之后,所有人条件反射性的熄灭了灯火,随后村里强壮的男人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大概为了不避免走漏风声,倾尽所有人都得把那个入侵者找出来。
顾一晨摸黑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她贴着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听着附近有狗叫,立刻找了一个破烂的竹篓把自己藏起来。
“咯吱”一声,一阵风把她身后的木头门吹开了,月光洒下,照耀着屋子里摆放整齐的素胎。
顾一晨魔怔般的进了这间房子,地上的素胎随处摆放着,堆了一圈又一圈。
“谁?”
顾一晨被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即刻逃命似的想要往外跑。
“你不是村里的人?”男人的声音有些虚弱,大概是长时间的没有说话,声音还很干哑。
顾一晨单手撑着门,挺着胆子回头看了看似乎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的男子。
男人轻笑道:“我以为这个村里没有人会进的来。”
顾一晨这才发现男人的手脚都被锁链绑着,他两眼空洞的望着大门口,却无法对焦。
“你过来。”男人朝着她招了招手,锁链的声音倏地噼里啪啦响起。
顾一晨警觉的往里走。
“把门关上。”男人命令着。
顾一晨知晓他的用意,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
男人拿起一只素碗,随随便便的一画,顿时出现了元代青花标准的花卉图案。
顾一晨大惊,“你这是——”
“我以前很喜欢青花瓷,家族里接触的最多的也是青花瓷,特别是宣德时期的青花,宣德青花一改永乐时期的纤细风格,画意豪放生动,笔法遒劲酣畅,内容题材丰富,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
屋子里的视线很昏暗,但顾一晨还是大概看清楚了他手底下又在画什么。
那一笔而就的气势,放眼当今,怕是也没有几个人有这样高超的能力。
“龙以龙纹威猛雄健,明清两代时最佳。还有一些特征性画法,比如笔画相连的回纹;蕉叶中茎用较粗双线勾成,不到叶间相聚成三角形状;莲瓣边框不填色而莲瓣满色等。”
顾一晨震惊到无法言语,拥有这样技艺的大师傅她只记得有两位,一是南方徐家的徐老爷子,不过已经退休了好几年,二则是前几年闻名世界的彩绘大师方雨,不过听说前两年方雨大师在一次出差途中机毁人亡了。
顾一晨看着眼前行动不便甚至是瞎了眼的男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慌。
难道他就是失踪了两年的方雨大师?
男子没有听见说话声音,放下了手里已经画好的素胎,下意识的转了转脑袋,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他就凭着记忆看向大门处,“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您是方雨方老师。”顾一晨几乎是肯定了。
男子大笑起来,“我以为没有人记得我了。”
顾一晨见着他的情况,不敢置信道,“您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因为他们需要我。”方雨说的很平静,大概是一种认命的平静。
顾一晨眉头紧皱,方雨是个宁死不屈的大男人,他是铁骨铮铮的真汉子,为什么却心甘情愿的窝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替别人作假?
方雨道:“你在想我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顾一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方雨再拿起一只素胎,又一次熟悉的勾勒了起来,“我有家人,我女儿今年五岁,儿子三岁。”
顾一晨看着满地的瓷器,如鲠在喉。
“我曾想过逃跑,所以他们打断了我的腿,我不肯就范自毁双眼,一心以为他们看见我是一个瞎子之后就会作罢利用我,可是当我听到我无辜孩子的哭泣声音时,我身为一代大师,是不能助纣为虐,可是我身为一个父亲,我做不到不顾一切的毁了他们的未来。”
“方老师,您就甘心吗?”
“所以我在每一件瓷器上都留下了一些属于我的东西,但我知道,他们的每一批货都会放置很久,甚至几年才会流出去,或许几年后,没有人再记得我方雨是谁,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顾一晨双手不自然的紧握成拳,她拉了拉锁链,这种链子很粗,大概有她胳膊粗细了。
“姑娘,你别做无用的事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里会有人进来,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不幸。”
“我会带您离开。”
“我一个瞎子,跑不出去的。”方雨抓住她的手,“我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他们知道有人潜进来了,天不亮他们就会立刻转移这些东西,你听我说,除了这个村子是一个作假窝以外,往南走二十公里,还有一处。”
“您怎么知道的?”
“我便是从那边转过来的,今天出了这事,他们肯定会连夜再把我转移。”
“那我就更要带您离开。”
“你带着我一个瞎子是跑不了的,他们不会把我带太远了,我身体不好,一旦病了就无法画了,他们会为了继续保持我的效率,转移的位置不会超过五十公里。”
“老师——”、
“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全部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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