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见面的地方乃是唐珞伊的别墅。自从她开发戒烟丸以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加工作坊,专门用来调制药物。
这项工作从最开始的慈善义举已经变成英租界的体面,由工部局拨款向唐珞伊购买,再以英国政府名义下发给租界烟民。依靠这种方式证明大英帝国对鸦片的敌对态度,也是领事的工作业绩之一。
这个变化有利有弊,做慈善的时候戒烟丸生产多少都是自觉自愿的事,外人难以强迫。变成生意之后就必须要求质量和效率,唐珞伊虽然也找了几个有志于学习中医药的女孩收为弟子传授方法,自己也难免变得忙碌。史密斯诊所那边只是挂了个名,偶尔过去帮忙诊治,主要时间都放在别墅这边。
唐珞伊和池小荷算不上熟悉,当初她害宁立言中弹的事虽然不再追究也不可能给好脸色,面色阴沉如水。池小荷反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和唐珞伊说笑。
一见宁立言进门,池小荷主动起身迈着优雅步伐向前,朝宁立言含笑伸手:“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你高兴不高兴?”
唐珞伊房间里温度不低,她的灰背大衣挂在衣架上,身上穿着藕色中袖旗袍,露着雪白小臂。无名指上火油钻戒翻头十足,手腕上还戴着翡翠手镯,整个人沐浴在珠光宝气之中。脚上穿着细高跟皮鞋,走路如同风摆杨柳摇曳生姿。
天津赶时髦的女孩很多,这种打扮不算稀奇,可是穿在她身上总是让宁立言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眼前的池小荷与当初相比容颜未改,但是整个人给宁立言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
这种变化并非是从少女变成妇人那么简单,而是从气质到神态都变得大为不同。昔日的她清澈如水,一眼就能看到底,一看就知道乃是未曾受过世道折磨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让宁立言觉得,这潭清水中混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变得浑浊而又神秘莫测,无法辨别其究竟蕴藏了什么。
他伸出手与池小荷轻握一下,随后寒暄着。“池小姐是几时到的天津?如今下榻在哪里?付先生可曾同行?”
“我刚来天津不久,否则宁先生一定会知道消息的,对吧?”池小荷微微一笑坐回位置上,伸手从挎包里取出香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
宁立言一愣:“池小姐也学会吸烟了?”
“没办法,应酬的时候总是离不开烟酒,总归要学会才行。”池小荷吐了个烟圈,向宁立言说道:“我现在不光会抽烟、喝酒还学会了打麻将、扑克牌。改天约个时间,咱们一起推八圈。”
“好啊。喊上付先生,大家一起打。”
“他啊……”池小荷扑哧一笑,笑容里似乎包含着什么东西。“我可请不动他,谁知道他都在忙着什么。算了,不提那个扫兴的人了,你我之间的交情也不是非他不可,难道没有他你就不欢迎小妹了?”
她的美眸转动语气里居然带了几分娇媚,让唐珞伊的眉头不由微微一挑。宁立言咳嗽一声:“没有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欢迎池小姐?门口那辆汽车是池小姐的吧,车上还带了保镖?要不要招待弟兄们下来喝点茶吃些点心,大冷天别在车里干坐着。”
“没什么。通州剿匪的时候,兴亚挺进军残匪没被消灭干净,一部分人还在流窜作案。孙永勤的抗日救国军也没有全部歼灭,路上不算太平。干爹心疼我,给我安排了几个护兵。一帮粗人不能扰了唐小姐清净,就让他们老实待着吧。英租界是宁三哥的地盘,他们几个人闹不出什么风浪,我说的对吧?”
她的称呼已经从宁先生变成宁三哥,越发显得亲近。宁立言没接她的话,而是看向唐珞伊:“池小姐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