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我给他当耳目啊。”汤巧珍的手指在宁立言胸前画圆圈,“曲长河算不上一个好人也算不上一个优秀的军人,但确实想要保住天津,不让这地方落到小日本手里。”
“这你都能看出来?”宁立言有些怀疑。
“当然,好歹也跟三哥学了那么多本事嘛,其实啊,一开始我也有点不确定,毕竟曲长河老江湖,我有点琢磨不透他,可刚才在饭桌上,三哥你说好狗护三邻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真的亮起来了,我就明白,他确实天良未泯。”
“他在英租界没有耳目,也没钱去买情报。日本人在市府里有奸细,保安队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可日本人的行动保安队却一无所知。这样的仗没打就输了一半,他也知道三哥手眼通天在白鲸里也有关系,所以跟我做个交易。他帮我演戏骗你,我帮他打探消息。要是有什么紧急军情,我会给他送信。这笔买卖他不亏本,再说他也不想我嫁给他侄。”
“这是为何?你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侄子,他难道不该求之不得?”
汤巧珍停顿片刻,才轻声说道:“曲长河是个要面子的人,外面一直说我是你的女人,还有人说我怀过三哥的孩子。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不管真假有的是人信。我要是嫁给曲振邦,曲长河的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我让他帮我说这个谎,他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知道是咱两相好,巴不得你我的关系挑明让自己侄子死心,自然不会拒绝。其实三哥也是糊涂一时,你听我一口一个曲振邦,还不明白我的想法?你见过媳妇张嘴闭嘴喊老爷们全名的?”
“哎呦!”宁立言在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羞愤欲死。
巧珍说的对,她这个称呼已经暴露了两人的关系。自己往日精明,怎么这么简单的破绽都没看出来?
关心则乱。
再想到汤巧珍和曲长河的生活圈子基本没有重合,谈这件交易的地方多半就是医院,也就是曲振邦办出院手续那段时间,宁立言心里那种莫名地醋意便烟消云散。
小丫头的手异常调皮,虽然透着生涩,但轻拢慢捻抹复挑倒是一样都不曾拉下,看上去最文静懦弱的女孩居然比唐珞伊、陈梦寒的胆子还大。
宁立言抓住她的手问道:“这是跟谁学的?”
“我那些同学啊。她们不都像刘婉兮那么单纯,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有的已经换过好几个男朋友了,乐都这地方也来过不止一次。我问过她们怎么伺候男人,跟她们学过手段。我虽然帮不上多少忙,但总是个女人,在这件事上我要照顾三哥,不能让你再照顾我。”
宁立言心头一软,虽然这个女孩一直是得意地说着这些事,但是言语中潜藏的辛酸与卑微,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离开自家这个环境,身边的女孩绝对是一个无数男儿争相追求的对象,犯不上如此伏低做小。
恰恰是自己的若即若离,让她感到自卑,即便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在刻意讨好自己,生怕自己生气。
他柔声道:“我今天喝了不少酒,是不是酒味很大?”
“只要是三哥的味道都好闻。”汤巧珍语气里带着崇拜:“你亲我的时候我就想,三哥终于要我了,不管酒味还是烟味我都不在乎。”说话间她长出了口气,
“这房间就是上次咱们待的那间,我一进门就发现了。我当时在墙上画了记号,果然还在。那次要不是华子杰那个冒失鬼,我已经是三哥的人了,还用等到今天?这就是缘分,我终归还是在这把自己给了三哥。咱们把这包下来吧。以后在家里待腻了就来这,这就是咱两的家,其他人谁也不许来。”
这房间的卫生条件和住宿条件都不算好,被褥枕头还有些古怪味道。对于汤巧珍这种出身富贵人家的女孩,这地方的环境堪比牢房。女儿家的第一次就在这里失去,还要把这破地方当家,显然她实际已经把自己放在极低的位置,甚至不敢提出过高的要求。
宁立言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在心里越发觉得惭愧。
这时汤巧珍又说道:“我也要婚礼,凭啥武云珠有婚礼我就没有?输给乔雪我认了,输给她不成。她有啥我就要有啥,而且必须在她前面。就算她认识三哥比我早,我也要先给你当媳妇。”
“你们两个是乡亲,也要分个高下么?”
“终身大事哪管得了乡亲不乡亲?再是乡亲也不能把自己的男人让出去啊!”汤巧珍说得理直气壮,过了片刻才说道:“再说……办个婚礼也算有个交待,至少让我那几个同学知道。”
“她们只会认为你是彻底上当,一个假婚礼就把你打发了,更会认定我是花花公子。”
“那多好?她们看到三哥都吓跑了我心里才踏实。”她噗嗤一笑,又趴在宁立言耳边道:“最好她们把我当成无可救药,这样就不会找我做一些我想做可又不能做的事。那些事虽然是对的,可是我也不能干,我不能牵累三哥。”
宁立言心头警觉,在其他问题上他的直觉依旧敏锐。“是……你们沈老师的同志找你了?”
“嗯。我的一个老同学找到我,她是当初话剧社的,和沈老师关系也不错。后来沈老师……失踪,我跟了三哥,大家来往就少了。这次小日本闹事,她私下里找到我,说要抓住这个机会和日本人斗争。唤醒本地人的爱国心,让大家放弃幻想做好和日本人战斗到底的准备。还说准备组织同学南撤,免得天津失守后大家受害。我知道她说得是对的,也知道在天津其实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到了南方才能真的有所作为。如果是前两年,我可能真的会和她们一起走,但是现在……我舍不得三哥。”
宁立言也意识到,自己身旁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实际远比想象中坚韧,其胆量志向实际都在自己之上。如果不是为情所困,此时多半已经走上了一条为国家民族而战斗的道路,直到牺牲。
即便是两人关系到了现在,宁立言也不敢断定她就不会离开。蔫人出豹子,谁知道她几时会做出自己都预料不到的事。下意识地紧拉住她的胳膊,随后则是腰,在她耳边郑重说道:“你是我的人了,没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能去,我也不会放你走!”
时间不长,隔壁猛然传出用力敲墙的声音,一个男人没好气地喊道:“懂不懂规矩啊?折腾起来没完了?”
随后一个女人嗔怪声音响起:“没用的东西,有砸墙的力气干点正事!跟人家好好学学!要是下回还这么没用,别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