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混混头目既感慨这小子罪有应得,又有些惋惜自己之前的投入,这回不知道能否得到回报。
日本码头,一辆道奇汽车停在那里。车门开启,先是两个五短身材的矮壮男子跳下车,随后下来的人墨镜西装衣冠楚楚,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来人正是都以为已经死在宪兵队的小日向白朗。
他戴着墨镜手提文明棍嘴里叼雪茄,俨然是个志得意满发财回家的大老板,两个男子左右紧紧包夹保护,每人手上都提着一口皮箱,一看就是保镖兼跟班的角色。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这所谓的保镖应该被称作解差,看似悠闲的小日向只是个惨遭发配的倒霉蛋。
秋山街那场枪战不管实际责任在谁,小日向自己都难逃罪责。毕竟那些和日本兵驳火的乃是其的部下,悍然开枪拒捕打死日本皇军,证明这些人对于帝国缺乏忠诚不服管束。小日向驭下无方,本就是一项大罪。
由此上升到兴亚挺进军,数万人马拿着帝国军饷却不能为帝国控制,这也是不可推卸的罪责。另一项重要罪名就是普安协会的账目。
普安协会的经费开支很大,但是其中很有一部分是为了贿赂当事人再有就是帮几个大佬把钱洗白,账目根本立不住。再说小日向自己也要从中获利,又喜好奢侈使费无度,结果就是整个普安的账目混乱不堪根本无从查看。
这种事没人追究的时候也算不上什么,可是一旦认真起来便是很大的罪责,大日本帝国对于经济犯的处理向来严格,其最高刑罚可以达到:死刑。
最后一记致命打击则来自前线。华北驻屯军对兴亚挺进军的清剿先易后难,毕竟驻屯军总数只有三千人。兵力有限不足以同时发动,只能先从重点县城开始缴械逮捕,本以为把几支主力缴械之后其他人就好对付。
没想到在通县等地的土匪被逮捕以后,其他县城的土匪已经得到消息。有人先下手为强攻打县城保安团夺取县城控制权,试图借助县城死守。也有人在城内行抢然后逃跑,还有的直接就跑出驻地进入山林间隐蔽。
这支队伍在关外就以抗日军为名,固然大部分头目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随便扯个旗子骗人,可是下面的喽罗里还是有一些是真正想要抗日的志士,还有些是东北军人。
原本在小日向控制之下,这些人没法抗争。现在借着这个机会,这些人终于找到机会夺取了指挥权,重新打出抗日旗号。在意识到凭借自己的武力不足以颉颃强敌之后,这部分人开始与曾经的敌手汇合。根据日本特工送回的消息,有相当数量的兴亚挺进军成员带枪投奔抗日救国军加入了孙永勤部下。
如果说之前对于小日向勾结救国军的指控毫无依据,现在就成了罪证确凿。兴亚挺进军如果和抗日救国军没有关联,为何投奔得如此顺风顺水?那些消失不见的经费,是不是变成了抗日救国军的粮食、药品乃至军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宣判小日向死刑也足以服众。可是吉川、池上等人在行动中有意不留活口的行为就能看出他们并不想要小日向的性命,加上小日向自己也算是乖觉,其种种表现证明他终归只是个浪人、冒险家。靠着自身的聪明与闯劲在一个陌生环境落后国家或可以闯出天下,与本国政府国家机器对抗就注定死无全尸,算不上什么威胁。
再说普安协会成立背后也有关东军高层的同意,赶尽杀绝也未免太不给那些大佬面子,是以最终的处理结果便是把小日向驱逐出天津。
按着日本人那特有的虚伪、客套,池上对小日向再三道歉,表示一切不是自己所愿但是没有办法。再说小日向一直为帝国奔波操劳离家日久,也该回乡享几天清福,天津环境复杂,不该让帝国功臣在此冒险,这里的工作今后将由政府完成。
为了表示对小日向的安抚,之前用来购买情报设局的四百两黄金就作为差旅费供小日向花销,有这么一笔大钱,回到家乡也能当个财主过好日子。
话虽然好听,实际就是把自己驱逐出境。望着远方的人群,再看看脚下的土地。小日向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愤怒或是恨意,弥漫在胸中的只有深深的绝望。本以为把一切牢牢抓在手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瞬息之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从指缝里溜走,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宏图霸业化作南柯梦。昔日乌江自刎的项羽多半就是这等心静。
自己不是那位西楚霸王,没有他那份气性,大业不成宁可自刎也不肯回乡。当然,他也不会愚蠢到真的回日本。一旦踏上国土,这四百两黄金就会被政府强制兑换成钞票,自己又不是傻瓜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这两个押送者只负责把自己送上船,后面的路就不再陪同。沿途自己有的是机会逃脱,靠着这些黄金加上自己从普安搞来的钱,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去香港、澳门乃至巴西,都能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唯一担心的就是能否平安。
吉川他们不杀自己,肯定不会再搞半路暗杀的把戏,可是其他人却说不好,尤其是宁立言。之前身边那女人的担忧现在看来确实有远见,宁立言既然出手陷害,又是否会放自己回乡?
他脑海里转着念头,目光警惕地四下观望,身后却传来汽车喇叭响。小日向回过头去,只见一辆别克汽车停在身后,随后宁立言便从车内走出,朝着自己大步而来边走边笑:“兄长,你这是要走?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做兄弟的也好给你践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