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会的老人大多有些日本关系,白逾桓也不例外。他的靠山乃是时任陆军大臣南次郎,两人之间虽然算不上莫逆之交,但也经常有私人信件往来。白逾桓因此以南次郎幕友兼文友自居,南次郎又曾担任天津驻屯军司令一职,白逾桓便把如今司令部这帮人看作小字辈,总是摆出几分名士派头让不少日本丘八大为不满。
不满归不满,白逾桓靠着和南次郎的私交,在日租界里地位超然一般人不敢招惹。如今又有消息传出,内阁有意让南次郎担任关东军司令兼满洲国大使。
如果从国朝官场角度,南次郎从陆军大臣外放关东军司令形同贬谪,但是日本官场规矩与神州颇有出入,南次郎的情况不能按这种思路考量。
在日俄战争时期,明治维新元老级大佬参谋总长大山岩和次长儿玉源太郎直接负责满洲军。这自然不能看作贬谪,而是日本政府对某一方面重视的时侯,就会把重臣派来挂帅。
南次郎的职务调整,也是同样的理由。这种调动证明关东军对满洲问题的重视,而不是南次郎自己遭遇什么打压。毕竟关东军总司令加满洲国大使依旧是大将军衔,一切待遇保持不变,其用意主要还是对中国政府的威慑。
对白逾桓来说,这更是一条好消息。毕竟东京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南次郎到了东北,就能直接见面,双方沟通更为便当。白逾桓本就有南次郎在津耳目的嫌疑,很可能是私人雇佣的文化特务,自身的资格又足够。若是日后华北形势有变,日本人真的在华北重演九一八,凭借南次郎的支持白逾桓必可大用。
毕竟比起英租界那帮北洋遗老,他这个同盟会元老更有正当性。部院高官唾手可得,金鸿飞这个银行家在他面前刻意讨好,甚至同样好色的他放弃追求陈梦寒主动给白逾桓拉马,也是为了这方面的考量。
当下天津银行业分为几档,第一档自然是汇丰、中金、麦加利这些列强银行,次一等则是金城、盐业、中南、大陆北四行,其余民间银行按照资本规模角逐三四等位置。
金鸿飞的民丰银行可以算作二等半,虽然不及北四行,却远胜其他民资银行。其中固然有金鸿飞本人眼光准出手果决,几次投机大获成功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和日本人关系密切。很多日本人不方便做的事都由他出面解决,借这个机会发了横财。
从今年年初开始日本人对本地民营纺织业开始有计划打击,先是打价格战破坏市场,随后趁纺织厂亏损严重的时候出资收购。天津的民营纺织业遭遇沉重打击,不少工厂倒闭被迫出售给日本商人。
其中有两家纺织厂老板宁肯破产也不卖给日本的株式会社,便是金鸿飞出面欺骗他们签下合约。等到完成交割后,两位爱国商人才知道自己上了当,金鸿飞则靠着这种交易发了大财。
他深谙中国官场之道,知道商人不管如何富贵,在官员眼中都是肥猪,必要有个官场靠山才能安心。如何选靠山也需要考教眼力,若是选个地位不稳或是贪婪无度的,都不是好事。
白逾桓和南次郎有私交,本人偏又是个穷鬼,振报离开日租界卖不掉,全靠日本人的津贴支持。本人贪财好色,处处离不开钱。收买这种人花费相对要小收益也大,金鸿飞拿了几笔小钱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得知白逾桓迷恋陈梦寒之后,金鸿飞就主动请缨要为白逾桓做媒,投资这部电影,就是为了让白逾桓一偿心愿。
虽然知道陈梦寒和宁立言的关系,但是金鸿飞并不害怕。一来白逾桓有南次郎的交情,宁立言充其量也就是帮会头目,闹起来并不占优势。必要时候一封八行,说不定司令部能派出大兵护卫,混混再怎么威风也斗不过正规军,白逾桓不至于吃亏。
二来陈梦寒虽然靠了宁立言的码头,但依旧住在国民饭店,不曾搬入宁家。在金鸿飞看来,这说明两人的关系也不过就是露水姻缘,陈梦寒用身体换取宁立言的保护,谈不到多深的感情。自己只要肯出重金,陈梦寒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纵然不会公开琵琶别抱,瞒着宁立言与白逾桓来段露水姻缘总没问题。
可是陈梦寒的态度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固然和两人有说有笑,可就是不肯私下见面,白逾桓根本找不到机会亲近更别说得偿心愿。每天跑到片场守株待兔,总不是个长久之计。陈梦寒这时又搬出宁立言挡驾,亲疏区别更是非常明显。
白逾桓这个时候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便有失身价。金鸿飞只能自己出面。他咳嗽一声:
“陈小姐对宁三少的情义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您也要考虑一下广大影迷的心情。宁三少也是场面上的人,总要讲道理。陈小姐既然做演员就不能学大家闺秀躲在家里不见人,该应酬的场面总是要应酬的。作为公众人物应该注意形象,若是落一个目中无人的评价,寒了影迷的心也不太好。这样吧,只要陈小姐答应出席今晚的舞会,我就再为陈小姐投资,拍一部电影。”
这种情况势同推车撞壁,竟然有些逼人就范的味道。陈梦寒如今既是明星又有爱人撑腰,自然不是任人欺负压迫的软柿子,柳眉微皱便准备来个当场开销。可是就在此时,她的目光忽然一亮,原本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春意。
以往她和两人接触都是保持着一个合理的尺度,虽然笑脸相迎,但是让人感觉无法亲近。这时的表情则是女人看见爱人才会有的欣喜、激动乃至娇媚,本就是美人,这时有了神彩,竟是比银幕上更加动人,让白逾桓这等风月老手的呼吸都为之一窒。暗想着:看来还是鸿飞老弟有办法,几句话就让这女人开窍,看来今晚终能一偿心愿。
就在他想着让陈梦寒穿哪件行头陪自己才好的时候,却见她朝金鸿飞身后一笑:“达令,你听到了吧?人家金总可是派你的不是呢。我的事向来都是你做主,这次也不例外。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你帮我拿个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