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被骂了一顿,车又恢复了初始的平稳,内藤又看了一眼宁立言,“你倒是懂得爱护尊长,不枉老朽亲自前来把你接出险地。”
“我缠这雷管也是最后手段,实际心里有数,您老人家舍不得我死呢。”宁立言打个哈哈,又把西装扣子系上。看着内藤的司机出丑的成就感丝毫不亚于亲手杀掉刘黑七,让他整个人感到身心愉悦。
内藤哼了一声:“我又没有女儿或是孙女给你做老婆,为何会舍不得杀你?大不了日后为兴邦兄多烧几张纸,算是给故人告罪。”
宁立言脸上依旧是纨绔晚辈面对慈祥尊长时那副惫懒样子。他现在手轻轻一动,就能让这位天津日租界浪人的老祖、白鲸咖啡馆硕果仅存的奠基人、日本情报界活化石一般的老狐狸烟消云散。代价则是自己的性命。
他不是个慷慨舍身的主,至少现在犯不上如此。天津的日本特务分为几个派系,内藤算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可是对自己来说,他目前的威胁倒是最小。虽然老儿所说彼此联手阻挠日本发起全面对华战争提议毫无诚意,可是就当下而言,其确实是一面理想的挡风墙。
要想能长期保持这种关系,自然要有足够的价值。宁立言在内藤面前永远不会藏锋,反倒是尽力展现自己的才干。内藤有爱将之癖,自己就得投其所好。
“老爷子虽然做不成我的老丈人,却可做我的盟友。天底下恨岳父的女婿和恨女婿的岳父都不少,反倒是盟友之间相处更为融洽。现如今日租界三足鼎立,老爷子年高德劭理应为泰山北斗,可惜贵国的后生晚辈不懂好歹,没有尊老敬贤之心。藤田是医生出身,行事偏像极了粗鄙武夫;尚旭东对您老亦是步步紧逼,恨不得取而代之。要不说你们日本人穷气呢,动不动就想吃独份,就连情报饭都容不下同行。您老年岁大了,要是自己出手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猢狲,难免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我这也是给您帮忙,让您老解很。您说说,咱爷们有这个交情了,您还舍得看着我死?”
内藤看看宁立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摇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若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承受我的衣钵,真想让你做我的养子,继承内藤的家名和产业。你知道的,我们日本和中国情况不同,对于养子绝不会歧视。我没有后人,你如果肯做我的养子,立刻就能获得日本国籍以及内藤家的产业名爵,便是吉川也不敢对你再行暗算。”
宁立言也笑着:“老爷子别闹了,你们的国家是出名的管天管地不会同意你这种想法。再说我虽然和宁志远互相看不顺眼,可也不至于跟他坟地改菜园子——拉平。您和我爷爷有交情,我给您当儿子岂不是乱了辈分?咱还是论爷们吧!”
内藤并未动怒,只是摇头道:“果然如我所料啊,也罢,这种事强求不来,一切随缘吧。你说的对,这次你算是帮了老夫一个大忙。藤田现在意租界不知道闹出什么风波,小日向……也就是尚旭东,他的日子这回也不好过。用不了多久他就得返回天津,你可要想想该怎么跟他交待。”
“兴亚挺进军数万人进关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让他回就回?这人有那么孝顺?”
“几万乌合之众能成什么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那些匪兵维持全靠军饷,只要帝国停止对他的经济支持,这几万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老夫现在作为经济部首席顾问,随时可以建议正金银行停止对他的经济支持,岂由得他不回来?不过他眼下在通州日子逍遥自在如同太上皇,却因为你的原因被迫赶回来来灭火,心中的怒气不问可知,作为纵火犯的你可要小心了。”
宁立言笑了:“我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小心的。刘黑七和他的人有通共嫌疑,在租界内煽动仇日情绪,试图招募亡命之徒发动武装暴乱。我身为普安的情报部长,抓他们是我的本分也是为大日本帝国出力,哪里错了?吉川的人应该去查验现场了,刘黑七房间里那些文件、传单不会发现不了。我这得算是大日本帝国义民,不说给我笔奖金,怎么还跟我着急?”
内藤看了他一眼:“小日向在关外绿林多年,就是关外绿林被尊为活神仙的葛月潭都中了他的算计,岂是个容易受人愚弄之辈。这等人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刘黑七和他比起来,危险程度尚可是大为不及。便是我这个老朽,怕是也约束不住他。”
“老人家这样说,莫非是有何金石良言相告?晚辈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