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我看也不值多少啊,赵兄不必如此焦急。我宁某人虽然算不上财主,好歹也是两个月花光八万大洋的人,这仨瓜两枣的我还没放在眼里。你想要只管拿去,我不会跟你分账。”
赵歆想到对方不惜破费重金给老师缴纳医药费,自己这番防范似乎有些忘恩负义,刘黑七还没铲除就如此更会让人反感,连忙把话往回收:
“三少别误会,这钱我也不会要。我想把它们上交国库,作为保卫国家民族利益的资金。我国积贫积弱,每一分钱都是宝贵财富不容浪费,这笔钱对三少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可是一笔了不起的巨款。这个租界里有三少这样的体面人,但是卑鄙小人也不少。别人不说,若是英国人知道了这笔财富,肯定会想方设法占为己有。”
宁立言点了支香烟,又递给赵歆一支:“看你这话说的,这是咱中国人的事,我能跟洋鬼子说么?我也算看透了,这帮洋鬼子没一个好玩意,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廖老给他们效力半辈子,为租界中弹却连医药费都不肯付,谁还给他们卖命?这回廖老中弹,还得咱自己想辙报仇,说起来就心寒。今后肯定是中国人向着中国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咱现在合伙干掉脑袋的大事,连性命都能交付,何况是区区几个小钱。”
赵歆并不会因为宁立言这几句话就真的相信,双眼始终盯着他不放,观察其言语动作和面部表情。这是廖伯安根据自己从警多年经历总结出来的一套方法,普通人如果说谎,动作和表情肯定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廖伯安靠这套办法鉴别谎言,在租界里很是立了些功劳,算得上一门绝技。
根据他的观察,宁立言说得是真心话。再者从宁立言的资料看,这人身上江湖习气极重,像是个天生的草莽英雄。这倒也正常,若没有这身江湖气,又凭什么坐稳本地龙头宝座?
这种类似于宋江、秦琼一流的人物考虑问题和专业的情报员不同,这么想也不奇怪。
赵歆嘴上敷衍着:“有三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怎么把这些财宝弄走我来想办法,您只要把刘黑七钉就足够了。复兴社虽然准备好重建天津站,可是行动组的人员一时配备不齐,再说经过上次的重创之后,也不可能再组织一次对日租界的进攻。这次很难提供有效的人力支持……”
“不必解释,这事我心里有数。我决定对付刘黑七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自己动手。有人帮忙我双手欢迎,没人帮忙我也不至于懊恼,赵兄没必要感到惭愧,这是我早就想好的事。这次我们除了李信,刘黑七的日子也长不了。”
其实在南京政府的制裁名单里,李信的位置远比刘黑七靠前,二者的危害程度也不一样。刘黑七虽然破坏力惊人,但总归只是个强盗,李信却是得到日本人任命的司令,又勾结德王准备配合蒙古投日,论危害程度不是刘黑七能比。
这次除掉李信不管对于国家还是赵歆个人都有极大好处,听到宁立言提起,赵歆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现在可以采取行动了?”
“先别急,看看小日本的动作再说。李信身份非比寻常,日本人如果找我的麻烦这个时候已经动手了,既然没动静,证明他们准备好息事宁人。可李信身份非比寻常不能白死,他们也得找人出来扛雷。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刘黑七和他的人很快就要倒霉了。”
“借刀杀人?”
宁立言摇头道:“逐虎过涧。刘黑七不是个善茬,绝不会乖乖等死,他和他的爪牙在日租界待不住,日本人也不想让他们待住,那时侯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赵歆点点头,又问道:“三少手下那支人马,似乎不是警务处的人,听聂川描述也不像混混。不知是哪路英雄,这次解决刘黑七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一帮吃江湖饭的苦命人,大多是拉洋车的,除了胆子和性命别的嘛也没有。我给他们钱,他们愿意帮我扫听事,是我一个耳目。偶尔也做点其他活计。至于解决刘黑七不用他们,我另外找人,现在先等等日租界的动静再说。”
暴雨倾盆越下越大。胶靴踏过坑洼,趟起其中积水,不能水珠落下便是一双有一双的胶靴从上面踩过去。
居住在日租界贫民区的百姓大多正蹲在地上看着炕上用来承接雨水的木盆发愁,担心大雨不知还要下几日房子又是否受的住。忽然房门被人用力擂响,叫驴般的大嗓门嘶吼着:“开门,查户口!”
大晚上不让下班也不许在办公室躲懒,非得要被驱赶着冒雨查户口的巡捕也是一肚子火,态度恶劣到了极处。可是看着他们身后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不管是检查者还是被检查者都不敢对这项扰民行动表达意见,只能把怒气发散在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或是自家孩子身上。
伴随着雷声、雨声以及其中混杂的大人骂、孩子哭外加软弱无力的狗叫,日租界针对贫民居住区的一次户口大检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