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还是九国租界的时候,英租界教会医院的特护病房已然名满全城。其出名之处有二:第一,护理用心医术精湛,病人进了特护病房家属便可以不必操心,这里的护士都受过严格训练态度也亲切,即便是亲生儿女也多有不如;第二便是收费昂贵,靠着费用门槛保证病房里的床位始终住不满。每天巨额的开销,即便是中产之家也无力承付。只有那些下野的北洋大佬又或是各国财阀势要,才有资格能力享受这里的服务。
以廖伯安的积蓄即便是加上那栋房产也不足以在此疗养,好在宁立言主动提出负担全部费用,才让他享了这个福分。
昂贵的收费也自有其道理,廖伯安如今不但保住了性命更可以开口说话,这里面固然有医生的功劳,护理方面的贡献也不可轻视。特护病房都是单间,病房内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芬芳,闻着这股味道人的心情也会变好。
廖伯安躺在床上,赵歆坐在老师身边。这里原本是不许人随便探望,廖伯安现在需要静养,更不该劳心劳神与人交谈。但是出了这等大事,廖伯安却无法真的放手不管安心休养。意识刚一恢复就把赵歆叫了过来,询问着事件的进展。
性命保全下来,可是廖伯安的身体依旧严重虚弱,说话声音很小而且嘶哑,需要人集中精神靠近倾听才能大概知道他所说的内容。饶是如此,廖伯安的威势依旧,开口就是指责弟子的过错。
“公私不分……糊涂!我已经是这个年纪了……生死都时寻常事。为了给我报仇,居然把政府交待的工作荒废,这简直是公私不分,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歆诚惶诚恐:“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也知道这次的处置有些荒唐,辜负了老师平日教诲,可是看着您身受重伤伤害您的歹徒逍遥法外,学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老师将来要怪我又或者南京方面有什么惩罚,学生也要先对这些人施以惩罚再说。”
廖伯安摇摇头,他现在的精神不是很好,没法做长时间的交谈。过了好一阵,才费力地说道:“你……不该信任聂川。他贪财好色,会……坏事。”
赵歆没想到老师居然扯到聂川头上,廖伯安不搞江湖门派那套也反对结党营私,他的学生对于老师很是爱戴并以老师为纽带彼此结交。但是这种同窗交情也就是那么回事,比普通同事亲近些有限。
聂川当初离开警务处,后来堕落到成为江湖杀手的地步,这些同窗对他都没好看法更谈不到交情。只不过聂川行事还是有分寸,不惹真正的麻烦,加上有一手精湛枪法,出于爱惜其爪牙可用的目的才没对他实施抓捕。
这次廖伯安之所以保护他,也是想要把他拉进蓝衣社,不是真的有多少情分。不用老师提醒,赵歆也知道这个人品行不端,不足以结交,但也谈不到坏事。
他不敢和老师犟嘴,只是陪笑脸:“聂川这个人品行是差了些,但总归是老师的学生,也知道有恩当报的道理。这次是他主动提出要帮学生杀刘黑七,以报答老师的救命之恩,想来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出卖我们。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身上毛病不少但至少懂得家国大义,不会向日本人告密。而且是他的枪法不错,对付刘黑七和他的手下正好用得上。等完事之后他就去外地避风头,他这种人有钱存不住,钱花光了没办法再发展他加入也就更容易。”
廖伯安喘息如牛,额头上汗珠直冒,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古董……”
日租界警察署,久井吉之助也同样被这批古董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因为和英租界交恶加上之前和蓝衣社的火并,导致日本在英租界的眼线基本损失殆尽,英租界成了日本情报地图的真空,对于租界内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
七贝勒前往汇丰提货的消息是在其离开两个多小时以后才传到日本人这边,等再到他们设法寻找七贝勒踪迹试图暗中监视又花去许多时间,得知七贝勒的汽车遭遇车祸时已经足足延误了近三个小时。
从客观角度看,作为一个外来势力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得到消息反馈已属不易,但是对于情报领域而言慢一步往往就意味着满盘皆输,三个小时的耽误,足够让事态恶化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在久井对面的正是蛰伏一段时间后重新出山的内藤义雄,而在下首位置则是藤田正信。大迫逋贞已经接到命令即将调离,眼下青木机关的实际操纵者正是内藤这个人瑞。
青木公馆在大迫调离后隶属关系发生了变化,从原来隶属关东军改为隶属派遣军司令部,也算是破门出教自立门户。未来这个公馆的地位以及作用现在还说不好,但内藤这个老人本身的影响就足以让任何人不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