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钱不是钱?一堆大洋放在那,你还能分出来这是南京的,那是东京的?只要是钱,便可以赚。抗日的方法有很多,上战场杀敌报国,是抗日,赚日本人的钱也是。”
“可是……可是日本人要拉着你做其他买卖呢?”
“只要条件合适,没什么不可以。日本人确实要和我谈合作的事,我也答应了。当然具体要看是什么生意,有没有利润。”
武云珠看着宁立言,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抽出那把“马牌撸子”,把手枪往报纸上一扔。“宁三少,是我看错你了!这把枪是你的,我不要。打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登你这个门槛。欠了你的,我会还你。希望你自己好自为之,将来别后悔!”
女子转过身,用袖子在脸上飞速一擦,向着楼下冲去。下楼时,却看到一身洋装手里拿着举着纸袋的陈梦寒从下面往上走,武云珠伸手一推,把陈梦寒拨拉到一边,随后便毅然决然地跑了下去。
陈梦寒上楼,便看到那把手枪和报纸,随后体贴地站在宁立言身边,“立言要是拉不下脸,我可以帮你去追她。其实你刚才就不该让她走掉。你的苦衷和想法对她说明白,我相信她就能理解你。”
“走了挺好的。这几天日本人肯定派人盯着我,看这么一出也不错。”
“可是武小姐会误会你的。”
“你觉得误会我的只有她一个?”宁立言苦笑一声,拿起纸袋,开始咬里面放的炸糕。
“像武云珠那么想我的,只怕不是一个两个。刘光海让日租界码头给我,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他本来就是混星子,给谁干活都天经地义。宁家三少爷和日本人合作,便成了丢脸的事情。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怪。反过来说,如果是刘光海给日本人干活,也不会有巡捕为他放哨站岗,报纸上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这是东洋人的手段,绝我的退路。”
“立言能看明白他们的心思,为何还要如此?”
“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武家父女的战争,靠的是枪炮勇气,而我靠的是钱财还有手段。当然,结果都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惟有这点上,算是殊途同归。”
宁立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比钱财,日本一国之力,不是我所能颉颃。论手段,东洋人高人无数,也肯定比我聪明。这一仗怎么看我也是有败无胜,所求者便是能让日本人多付出一些代价便心满意足。要让别人付出代价之前,自己必须付出代价,就像做生意需要先投入本钱一样。自己的名声,朋友的误解,便是代价的一部分。武云珠、汤巧珍……或者还有其他人,都会误解我。武云珠性子率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另外一些人则会把这些事藏在心里,他们表面上不会和我翻脸,反倒会和我称兄道弟,可是背后呢?他们会在心里骂我是汉奸,说我是卖国贼,说不定还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可我不如此又能如何?要离刺庆忌的代价是牺牲了自己满门家眷。这种牺牲,我做不出来。我所能牺牲的,就只有我自己的名誉和体面。只要能办成大事,我个人的名誉也算不了什么。”
“那你也该对武小姐说清楚。”
宁立言摇头道:“这话对云珠没法说。她藏不住心事,一旦知道我是要学王佐、要离,必会露出破绽,日本人那边一旦看出破绽事情就麻烦了。敏姐那里不用解释,我不管做什么,她都能包容我。我师父那里算是知道我的想法,至于力行那边……他们巴不得我跟日本人走得越近越好,这样才好帮他们做生意算账。乔大律师关心的是那班苦力能赚到多少钱,不管钱从哪赚。真正能聆听我苦衷,分享我秘密的人,便只有你。”
陈梦寒心头一阵欢喜又夹着辛酸,双手按在宁立言肩上。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给男人解心宽。你有什么闷在心里难受,又不想对人说的话,就只管跟我说。我记性不好,听过便忘了,你可以放心。”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宁立言已经发现,陈梦寒并不是一个贪财的女人。她确实需要钱,但是更注重感情,为了感情可以不顾一切乃至搭上性命。
只是她在感情问题上比较盲目,是个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这样的女子于此时的世道,极容易受到伤害,前一世香消玉殒的下场,便是个证据。
这一世自己未必能给她个好结局,至少可以保证,不让她像前世死的那么憋屈。轻轻抓住女子的手,宁立言问道:“我对你当然放心,否则也不会告诉你这些。我的半条性命现在就在你手里呢。”
陈梦寒一笑:“我的整条性命也在你手里,这样我们彼此拥有对方的性命,这样才算亲近。”
她看看那把枪:“还是找个机会,把枪给武小姐送去吧,没了枪就彻底伤了交情,这样不好。武小姐是个好姑娘,总得留个挽回余地。误会早晚会化解,她会明白你得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