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俞宜轩,一口咬定毫不知情,只有俞国振才知晓,而俞国振外出远游,不知所至。”史可法叹了口气:“这些劣绅恶霸,为祸乡里,横行不法,只恨未有把柄,而且……我以军法责其军棍尚可,真要砍他……”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张溥听到这里,脸色微微变了,他连连摆手,苦笑道:“我向道邻兄进言,只是想请俞家交出活字印刷之术,却不是想害了俞家人性命。若真做到那一步,今后俞济民回来了,我如何与之相见?”
“天如兄与俞济民有交情,为何不直接去找他?”
“这个俞济民,才能是有的,本领也是有的,但有些顾私利而忘公益,贪小道而弃大道。”张溥苦笑道:“咱们将这当成宏道教化的重器,他却当成为自己牟利的私器,而且他这人……你若是见过就知道了,最是狡猾,说不动他。若是能乘着他不在,将此事办好了,那倒还罢了,等他回到襄安,再想办成此事,除非真的与他反目。”
“哼,不过是一个豪强,这等人,最是国之蛀虫!”史可法冷冷哼了声:“他年初时能带人剿灭黄文鼎之辈,如今要他将巡检兵丁交出,他却拿些老弱来搪塞,不解君父之居,其心可诛!”
史可法科途出身,而且科举之上比较顺利,师友又是东林名士,对于俞国振这样不读书的人,天生就有所轻视。张溥劝了两句,转着念头又道:“或者可以让方密之来劝说俞家之人,他们二家联姻。”
他口中这样说,实际上是希望史可法出面招方以智来,他自家知道,为了俞国振的事情,方以智已经和他发生过几次争执,若是再想借方以智之手迫俞国振交出活字印刷术,只怕方以智首先就要与他割席。
但史可法不同,史可法代表的是左光斗——虽然左忠毅公已经归天多年,但其影响,仍然存在。史可法不会直接找方以智,他会给方孔炤去信件,然后方孔炤再让方以智出面。
张溥自己觉得,这是最佳的方式,那个改进后的活字印刷术,还包括那印刷所用的墨汁,自然是交由他来掌控。他可以充当《风暴集》主编,只不过到时要将这《风暴集》改个名字,就叫《复社集》。
想到这里,张溥的心更加迫切起来。
他经历这么多的政坛风波,如今对于在仕途上磨磨蹭蹭地熬资历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他最迫切的,还是身前身后之名。当然,再过十年之后,朝中奸人退散,君子满堂,那时他负天下之望,如晋之谢安石、宋之王介甫,再由天子再三拜请,他负书背笈,慨然应募,由布衣直至首辅,那也是一桩名垂千古的美谈。
“此事还须赶紧,我料想,俞济民总要回来过年的,他回来时,方密之正好来,既可化解此前误会,又能让他为国效力。”张溥笑道:“我面子不够大,方密之那边倒是可以说上话,但仁植先生那里就不成了,还得道邻兄出面。”
史可法嘿然一声,没有说什么,目光投向了书架上的一排书籍。在这排书籍之中,《风暴集》因其印刷精美,最为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一个差役出现在门外,他肃容行礼:“小人窦顺求见大老爷。”
“进来。”史可法道。
“禀大老爷,安庆来的消息,无为俞国振,乘船顺江而下,在安庆盘桓了一日,如今应该已经是到了襄安。”
“他终于……回来了?”史可法闻言双眉一动。
“国振,你可算回来了!”得到通禀的俞宜勤来到码头上,看着黑瘦了些的俞国振,他心中满是感慨。
俞国振点了点头:“五叔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二伯只管放心,这口气,我定然替五叔出了。”
俞宜勤闻言之后摇了摇头:“我们不放心的,就是你非得出这口气……他史可法奉命分守安庐池太,咱们无为正归其管,论职司,你五叔也确实是在辖下,国振,这口气,咱们得咽下去!”
俞国振笑了起来,笑容分外自信,他向着俞宜勤长揖行礼,自从他隐隐为俞家之主之后,这样的大礼已经很少了。
“国振?”
“二伯辛苦了,只管放心就是,咱们受人压制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俞国振抬起眼。
俞宜勤只觉得他目光深沉,宛若汪洋大海,若说在这次南下之前,俞国振就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那么现在,俞国振就象是正在酝酿风暴的汪洋,似乎只要他发怒,什么力量也都会在他面前粉碎。
“国振,此次……南行尚好吧?”俞宜勤决定还是茬开话题,将俞国振的注意力转到南方去。
“很好,可惜二伯不在,若是二伯在那边,看到那里的模样,定然欢喜!”俞国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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