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
灯火冉冉,又是一个通宵达旦,油脂燃烧的熏臭让在座的人总是觉得昏昏沉沉,刘健的眼睛都已经熬红了,却还在勉力坚持。
这一场叛乱跑来的还不算太让人手忙脚乱,可是叛乱滋生,前方几十万大军集结,又要担忧战事,督促附近州县,如今的内阁只能时刻待命,十二个时辰轮流当值。
刘健已经熬了一夜,这一夜下来,对他这种年纪的人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子夜的时候虽然靠着案打了个盹,却也免不了腰酸背痛,一个个消息从宫门的缝隙传进来又递出去,几个书吏也是忙得团团的转,今日清早,九江那边又来要饷了。
倒说不算要饷,而是要粮,说是九江那边,粮食价格已经居高不下,原先朝廷支付的那钱粮费实在不足,所以请朝廷无论如何调些粮来,犒劳将士。
刘健看了这奏报,实在是有点生气,其实大军开动也不是一次两次,本来按以往的规矩,都是朝廷调粮,营中所需都由朝廷负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朝廷有了这么多现银,索性用现银来支付大军的用度,原本这也是好事,方便快捷,也不必大量征募民夫运送粮食,无非就是便宜了那些车马行和粮食交易的商贾,让他们从中分一杯羹。
虽说这里有许多的弊端,可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对内阁来说,其实也轻松不少。
可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来说。前线要钱要粮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他们要就是,朝廷这边也不会满足他们所有的胃口,他们要一百,朝廷折个现,给个五十也就是了。他们拿了好处,也不敢再放肆多要什么。
只是现在不同了。尤其是九江那边,他们要多少就得多少,少了数隔三差五就来催问。就好像国库是他姓柳的那样,偏偏这家伙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朝廷钱粮给足。前头的大军士气如虹,才能早日荡平叛乱,越早荡平叛乱,对国家就越有好处,反而是为朝廷节省了开支。
这话简直乍听之下似乎也在理,可刘健是什么人,好歹也历经过三朝,好歹也是内阁首辅,仔细一琢磨,就来气了。哦,原来你前头平叛的大军不是朝廷养着的,倒像是朝廷雇佣的,朝廷给的钱粮多,你们才肯用命。朝廷若是不肯给,难道你还要磨洋工?
可是这柳乘风是每日两份急报来催,反正就是不见着鹰不撒手,结果内阁这边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满足着家伙的胃口,不过刘健也不清闲。给了钱却又准备了一封弹劾奏疏,随时准备参这家伙一本。
不过弹劾奏疏显然没什么用处,宫里偶尔也会来人,却不是问钱粮,只是问平叛的进度,饶州府出事之后,宫里显然对平叛的事更加上心了,和柳乘风问钱一样,也是每日三问。
上头要应付宫里,下头又要应付柳乘风,这一来一去,折腾的可算不清。
刘健已是心神惧疲,昏昏沉沉的坐在椅上,一直等到李东阳来轮替他,李东阳来的是极早的,原本他是要辰时过后再来,可是一大清早,宫门一开他便到了,显然也是体恤刘健辛苦,所以特意来的早些,见了李东阳来,刘健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反而打起了几分精神,对李东阳道:“宾之怎么不多歇歇?老夫记得你昨夜也是近子时才回去睡的吧?”
李东阳显得精神也不是很好,却是勉强打起精神,笑吟吟的道:“不管怎么说,我又没有熬夜,身体也还算硬朗,自然能早些来便早一些,倒是刘公辛苦。”
刘健摇摇头:“辛苦谈不上,不过确实是困了,来,到这里来坐一坐,待会儿老夫再回去。”
李东阳也没劝什么,含笑坐下,道:“昨夜有什么消息吗?”
刘健脸色显得很不好看了,淡淡的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催钱粮而已。”
李东阳苦笑,道:“哎……明明是节制军马的都督,倒像是催命鬼一样,让人不得安生,他来催钱粮,内阁能给倒也罢了,可是还要和那户部的叶淇交涉,这柳乘风让人头痛,可是叶淇叶大人也……”
李东阳似乎觉得不该说这种话,说到一半,只得摇头,一副君子不言人长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