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能做到锦衣卫同知的位置,若说只是靠他的干爹帮衬那也是空话,自个儿没有斤两,烂泥也扶不上墙,虽说从前吃过柳乘风的亏,可是并不代表他看不清大局。
十年未有之变局,确实是被他说中了,原本,若只是单纯的新入阁了个大学士,倒也不算什么。可是现在这位‘新’大学士却是从前当政十八年,历经两朝的首辅大学士,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若只是单纯的新大学士,毕竟人脉资历都还浅薄,刚刚入阁,虽说会安插些亲信,可是毕竟还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布局大多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等到站稳了脚跟,再渐渐地加自己的声势,这一切都在平稳中进行,虽会有摩擦,可是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偏偏入阁的是刘吉,刘吉是什么人?此人从前可是首辅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居在李东阳、谢迁之后?人家的资历、人脉比刘健还要老还要多,一旦入阁,就绝不可能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而对李东阳和谢迁来说,宫里并没有将这三个大学士排出一个座次,这就意味着,现在的内阁没有首辅,而刘吉的咄咄逼人也绝不可能让李东阳和谢迁二人示弱,刘健和他二人本是一体,休戚与共,刘吉要安插自己亲信,就肯定要削弱掉以刘健为首之人的势力,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争个你死我活。
内阁如此,下头就更是如此了,其实不只是锦衣卫,朝廷各部之间和睦的现象也渐渐出现了裂缝,不少原本本份的大臣,此时看到了机会,也开始悸动不安起来。大洗牌的时候到了。
不过陈让显然没有兴致去管六部怎么样,便是亲军十二卫,他也没有多少兴致去搭理,他的着眼点是锦衣卫,这才是他的基本盘。
陈让的一番话让陈祥有些不安了,陈家的背后是萧公公,现在既然闹得这么大,不知萧公公会不会波及,他忍不住问:“家兄,那个新任的同知刘明星方才是不是叫人来传话?”
陈让颌首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嘛。为兄没有搭理他。”
陈祥愕然,道:“家兄和柳乘风不是也不对付吗?这个节骨眼上……”
陈让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道:“他们争他们的,我们坐山观虎斗,何必要绞进去?内阁里的事,我不敢断言,可是在锦衣卫里,刘明星只怕是输定了。”
“啊……”陈祥不禁惊呼一声:“虽说柳乘风来头不小。可毕竟只是佥事,而刘明星是同知,背后又是刘阁老,未必就会输吧。”
陈让淡淡道:“柳乘风直接插手他内城的事,这是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也是堂而皇之的事。可是你看看刘明星的应对,这第一条却是要动烟花胡同,烟花胡同是什么地方?利害关系可谓错综复杂,更是柳乘风的命根子。刘明星一旦动了这个手,就非要逼着柳乘风和他拼命了。柳乘风这个人,平时没人去惹他,他尚且都能掀起三层浪,现在刘明星这般没有眼色,想着拿烟花胡同逼柳乘风就范,那不是找死吗?”
陈让顿了顿,又继续道:“再者,你看刘明星的第二个办法,他不去寻刘阁老商量,这是情有可原,毕竟刘阁老刚刚把他安插进卫所,若是碰到件事儿就去哭告,刘阁老多半会看轻他。可是刘明星也是病急乱投医,却是来寻上为兄,哼哼……这说明什么?说明刘明星孤立无援,一个孤立无援的同知去触动人家的根本利益,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陈祥顿时明白了,道:“这么说,家兄是万万不能和那个刘明星为伍了。”
“这个自然,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陈让微微一笑,随即又道:“不过这几日要小心一些,除了当值之外,都得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要出去惹是生非,真要惹来了什么麻烦,连干爹都保不住你。”
陈祥连忙应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脊背被冷汗湿了一片,听家兄这么说来,眼下这京师还真是杀气腾腾哪,自个儿真得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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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星把命令下达了出去,连烟花胡同的百户人选都已经选好了,做好了上任的准备,原料着这消息下去,那个百户霍正还有王司吏第二日便会来同知衙门里点卯听侯自己的差遣,到时候自个儿好好抚慰一番,大不了给他们一个职位高高地供起来就是。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柳乘风听到了这消息而惊慌失措,不得已跑来自己这里服软,刘明星的眼睛也是毒得很,烟花胡同确实是柳乘风的命根子,偏偏这么个命根子却在他刘明星的管辖范围之内,柳乘风居然还敢跟自个儿对着干。
虽是如此,刘明星还是有些不安,其实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和柳乘风闹到这个地步的,他当然知道柳乘风此人很有能耐,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如何?总不能当真忍气吞声,那他这个同知只怕也当到头了,不说在锦衣卫内部会任人欺负,便是刘阁老多半也不会再多瞧他一眼。
一天过去,坏消息却是接踵而来,先是陈让居然对自己抛去的橄榄枝置之不理,只是一句知道了,却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刘明星心中暗恨,这个家伙胆小如鼠,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清早起来,刘明星便在值房里坐堂,他在等,等霍正和王司吏来,卯时的时候,不少在同知衙门里候命的校尉纷纷来点了卯,可是霍正和王司吏仍然不见踪影,刘明星的脸色顿时布满了寒霜,偏偏又发作不得,一直等到了巳时,足足两个时辰,刘明星终于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