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的营地位于赤龙岗的西南角,距离魏军大营约二十里,而杜伏威的营地则在西北角,也距离魏营二十里,萧杜两支大军互为犄角,互相呼应,夜已经很深了,一更时分,萧铣难以入眠,他顶盔贯甲,手执马槊,骑马在大营内视察。
萧铣心中也紧张,他的紧张并不是因为大战来临,而是担忧自己的命运,决定他命运的时刻也越来越近了。
他和杜伏威不同,杜伏威不过是割据江南的乱匪头子,既没有称王,也没有称帝,他可以得到善终结局,而自己呢?
他萧铣称了帝,重建梁朝,自古以来,擅自称帝者都是上位者的大忌,他能得到善终吗?尽管杨元庆给了他承诺,可是他能相信杨元庆的承诺吗?过一两年,自己暴病而亡,那时,谁又会在意他的生死?
萧铣心中矛盾重重,难以决断,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而至,单膝跪下禀报:“启禀萧公,李密特使在营外求见!”
李密特使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来了,这让萧铣明白了什么,他略略沉思一下道:“把他带到我大营去。”
可以说李密使者此时到来,正好击中了萧铣最软弱的一面,本该杀使立威的他,竟神使鬼差地命人把使者带去他的大帐。
大帐内,祖君彦低着头思考劝说之辞,他的口才不是很好,但他的洞察力却相当敏锐,他进营时发现萧梁军并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士兵们完全没有大战前的紧张。
俗话说,一叶可知秋,从这一点,他便感觉到了萧铣内心的犹豫和矛盾,萧铣并不是很情愿和隋军配合作战,至少他还藏着一种保存实力的想法,正是这样。祖君彦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帐外传来战马奔驰的声音,紧接着战马一声长长的嘶鸣,有人低沉问:“使者在吗?”
“启禀梁公,使者在大帐内。”
祖君彦竖起了耳朵。从战马奔跑步伐,便可以推断出萧铣内心的焦躁,而且他改称为梁公,去除了帝号,这也说明他很清楚称帝的后果,祖君彦用他敏锐的判断力,便将萧铣此时的心境推断出来。
帐帘掀开。一股冷风吹来,二月的春天还带着一丝晚冬的凉意,萧铣沉默地走了进来,刀子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祖君彦瘦小的身躯上,祖君彦连忙起身,深深施一礼,“参见梁朝皇帝陛下!”
“没有什么梁朝皇帝。”
萧铣眉头一皱,‘皇帝陛下’的称呼让他感到格外刺耳。他有些不悦地拉长了声音,“就叫我梁公好了。”
他又看了一眼祖君彦,似乎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祖君彦,他又问了一句,“你就是祖君彦?”
“回禀梁公,在下正是祖君彦,魏主座下记室参军。”
“请坐吧!”
萧铣请祖君彦坐下,又命军士上了茶,这才淡淡问道:“这么晚了,祖参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祖君彦连忙欠身道:“我是为魏梁两军的合作而来。”
‘魏梁两军的合作’,萧铣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祖参军是在说笑话吧!”
祖君彦摇摇头,“我不是说笑话,魏军灭亡之日,也是梁军灭亡之时,我们两军的命运一样,为什么不能患难与共。共度难关,梁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哼!这不一样,你们是被隋军灭亡,而我是心甘情愿投降隋军,你不能把两者等同起来。”
“可是。。。。梁公自己的命运,杨元庆会饶过梁公吗?”
祖君彦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到了萧铣的痛处,他腾地站起怒道:“来人,给我撵出去!”
冲上来几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架起祖君彦瘦小的身躯便向外走去,祖君彦急得大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梁公为何不听我劝?”
萧铣负手望着大帐,一动不动,当祖君彦即将被拖出大帐之时,他才冷冷道:“放开他吧!”
萧铣觉得自己异常疲惫,连李密都看出他逃不过杨元庆之手,才派祖君彦来说服他,难道自己真的躲不过这一劫吗?
祖君彦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上前深深施一礼,“请梁公听我一言。”
“你说吧!我听着。”
祖君彦精神一振,连忙道:“魏主让我转告梁公,只要我们两家配合,南方就由两家共治,庐江郡以西由梁朝统治,以东由魏朝统治,两家携手共抗隋唐,另外为了表示诚意,魏主愿将江都宫的财宝分给梁公一半。”
“红口白牙,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呢?”萧铣眼睛眯了起来。
祖君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我家魏主的亲笔信,请梁公一观。”
萧铣打开信看了一遍,确是李密的亲笔信,和祖君彦所说一致,但在信的后面对天发誓,承诺绝无半点虚假。
祖君彦察言观色,看出萧铣有些动心了,又继续鼓动道:“不需要梁军对付隋军,只要梁军压制住杜伏威的军队,隋军由我们来对付,剿灭杨元庆,隋朝动摇,必将迎来长久的对峙,梁公,这是机会啊!”
萧铣沉吟良久,“这件事让我考虑考虑吧!祖参军请回,天亮之前,我必有回应。”
祖君彦知道多说无益,他深深行一礼,“愿听梁公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