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大街和晋阳河的中元节庆依然在继续,但城西的一些小街巷里却十分安静,虽然家家户户也挂花灯,门口摆着盂兰盆,但行人却十分稀少,绝大部分太原人都跑到主街和河边去了。
这时,一辆马车远远驶来,后面跟着十几名随从,马车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大宅门口的灯笼上写着‘杜府’二字,这里是杜如晦的府邸。
一名随从跑上台阶去叫门,车窗里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正是隋朝的首席相国苏威。
苏威年事已高,几乎不再过问政务,他的存在更多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大隋的延续。
杨元庆极为看重这位从大隋开国便做宰相的名臣,尽管他不如高颎那样德高望重,缺点也不少,但他起的稳定作用却是其他人不能比拟、
苏威来找杜如晦,是有一件重要之事。
片刻,杜府的侧门开了,杜如晦亲自迎了出来,一般主人并不亲自出门迎接,大都是派子侄兄弟之类出门相迎,但杜如晦知道,这个苏威架子很大,很在意这种礼仪,自己出门迎接,他心里会舒服得多。
苏威见杜如晦亲自出门,眼睛都笑眯了,杜如晦果然对自己敬重有加,他从马车里出来,杜如晦慌忙上前扶住他,“老相国当心!”
“呵呵!有劳杜相国了。”
苏威从马车下来,挺直了腰,笑眯眯道:“今天打扰杜相国休息了。”
“哪里!哪里!应该是晚辈去府上才对。”
苏威点点头,“那我们进屋谈吧!”
“苏相国请!”
杜如晦前面带路,一直把苏威带到自己的外书房,两人进了房间,苏威见房间里灯火明亮。屋角香炉里袅袅冒着青烟,桌上放一本奏疏,似乎只写到一半。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侍女上了茶,苏威指了指桌子,“杜相国还在写奏疏吗?”
杜如晦点点头,微微叹息道:“朝廷粮食不足,现在打下中原。还需要开支大量钱粮,安置民众,说实话,我很发愁。没有粮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苏威虽为名义上的五相之首,但杜如晦任尚书左仆射,是真正的实权之相。朝廷钱粮开支用度,都由他审核负责。他的压力极大。
这次杨元庆攻打中原,杜如晦虽不是反对者,但他也不支持,持中立立场,他现在极为忧虑粮食问题。
苏威能理解杜如晦的难处。他也笑着应和,“下半年河北的开支小了一点。原本以为可以喘口气,但中原的开支又来了,偏偏今年粮食欠收,杜相的难处我能理解。”
两人皆苦笑,抱怨归抱怨,但夺取中原从大局上说。确实是值得庆贺,苏威又道:“夺取中原。日子虽然紧一点,但只要上下例行节约,还是能度过这个难关,但夺取中原的战略却非同小可,这是我们夺取天下走出的最关键一步。”
杜如晦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殿下夺取中原对朝廷上下都是极为振奋的大事,听说战利品中有不少粮食,加起来有三十万石之多,有这笔粮食,至少可以应付中原半年,还有军队可以囤田,种一点短季节的粟,我估计能度过这个难关。”
杜如晦当然也知道,苏威这么晚跑来找自己,不是聊聊粮食这么简单,必然有大事而来,沉吟一下,杜如晦便试探问:“苏相似乎有什么事?”
“当然,无事不登门嘛!”
苏威笑得很神秘,他喝了口茶,这才不慌不忙道:“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就是关于楚王殿下即位,这次中原之战结束,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杜如晦没有说话,低头喝茶,听苏威继续说,苏威见杜如晦表情平淡,心中微微一怔,又道:“其实河北战役结束,我便在考虑这件事,我和楚王也谈过,但楚王也没有表态,所以河北之战后,此事不了了之,我估计楚王当时是觉得时机不成熟,但现在中原战役结束,我们已经占了上风,这时候,无论楚王的威望和功绩都达到一个新高度,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所以今晚特地来找杜相国.....”
说到这里,苏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杜如晦,眼神的意思便是在问:‘你说呢?’
杜如晦依然在沉思之中,这件事他其实也考虑过,不过没有考虑成熟,从他本意上说,他觉得条件还差一点点,还没有水到渠成的感觉,关键是没有拿下洛阳和长安,帝王之气还没有完全凝聚。
杜如晦叹了口气,道:“苏相国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朝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此事了,说明楚王登基是众望所归,但我觉得真正决定权还是在楚王殿下的手中,苏威不觉得,殿下并不是很热衷此事吗?”
苏威一愣,“杜相国这话怎么讲?为什么说殿下不热衷?”
杜如晦缓缓道:“其实我也一直在关注楚王殿下的想法,如果他真有意登基,那么他一定会拿下洛阳,将都城南迁,毕竟太原只是陪都,没有洛阳那样名正言顺,可是他并没有拿下洛阳的意图,或许他只是战略需要,但我想,任何战略都比不上他登基的愿望,只能说明他登基的意图并不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