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苏沐瑶,心里也有些打鼓了。
每日来送苹果青釉瓶的太监里,有一个为首的,名叫张保,白白净净的,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办事倒挺利落。
苏沐瑶问起来,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陪笑道:“您不知道,雪顶春梨的名头,已经从宫里传到了前朝去,那些王公大臣听说是皇上和宫里娘娘钟爱之物,纷纷求取,有的为了附庸风雅,有的为了彰显自己地位,有的为了迎合皇上和娘娘们的喜好……总之呢,京都里面,一瓶雪顶春梨的价钱,都快被炒上天了,真是供不应求。”
苏沐瑶怔了怔,她原来也想过,前朝后宫本为一体,雪顶春梨既受宫里妃嫔喜欢,那迟早有一天,会传到前朝去,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既然这样的话,她有一点必须先提前声明了。
苏沐瑶抿了一口茶,轻轻道:“你回去告诉苏佳,我这里梨树有限,心力也有限,以后一天最多只能提供一百瓶雪顶春梨,再多就没有了。”
云墨眼里露出一抹着急,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忍了半晌,又压下来了。
要她说,多少雪顶春梨她们都能提供。
不知为何,东跨院那八棵梨树,长得又高又大,生长速度奇快,她前一天才剪下的梨花枝,第二天就又重新长回来了,就跟壁虎的尾巴似的。
有了这天生神树,她们哪里还用怕,供应不上内务府要的雪顶春梨?
不知道小姐为什么把泼天的富贵往外推,但小姐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等四下无人了,云墨忍不住问出满腹的困惑,苏沐瑶听罢,失笑道:“你别光想着挣钱了,也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呀。”
乾西四所就她们主仆二人,一天一百瓶雪顶春梨都有的累了,再多,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云墨反驳道:“我们可以雇人帮忙啊。”
即便不想用雇的,也可以选几个宫人过来伺候。
之前敬事房就要送人进来,只是小姐没要。
一是小姐考虑到自己位份低,怕那些太监宫女不够忠心;
二是要了那些太监宫女后,他们的月银例钱都要从小姐的份例里面扣,她们本来就不富裕,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
云墨相信,凭她一个人,也能伺候好小姐的饮食起居。
但现在不同了。
她们有了钱,小姐完全可以过上像以前一样,丫鬟随从成群的日子,谁不想多几个人服侍呢?
而且,她们在内务府那边有了人脉关系,想挑几个诚心投靠懂园艺的宫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苏沐瑶耐心解释道:“不光是这样,我还有其他的考量。”
凡是高精尖产品,都会采用饥饿营销的方式。
市场是会饱和的,自己的雪顶春梨再受追捧,一旦它的产量上去了,也就变得不值钱了。
尤其对于那些权贵来说,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得到的稀有品,才有价值。
她可不想她的雪顶春梨烂大街。
还有就是,这桩生意,她牢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美其名曰,她身为主子,帮内务府解决了一个麻烦,充其量内务府和她是合作关系。
没得说他们要多少瓶雪顶春梨,她们就提供多少瓶的道理。
苏沐瑶安慰云墨道:“人生这么长,赚钱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为眼前的小利累着自己。”
云墨:“……”
她怎么觉得,小姐在说这句话时,眼底划过了一丝惋惜呢。
所以小姐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一转念,云墨又想起了另外一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小姐,后宫娘娘们寻梨插瓶的风气,是由皇上始的,可是,宫里别处梨花并没开,唯有咱们乾西四所春梨盛放,您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古怪吗?”
这有什么古怪的。
苏沐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拄着下巴道:“八成和那天傍晚来咱们宫里讨梨枝的公公有关,你还记不得他是那个宫里的?”
云墨道:“他说自己是年妃娘娘宫里的。”
苏沐瑶颔首道:“这就对了,据闻年妃久得盛宠,大约她喜欢梨花,皇上去她宫里看到时,赞了一句半句,传了出去,或者是年妃看那梨花开的好,将梨枝插瓶献给了皇上……无论是哪种情况,总而言之,咱们是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中间人是年妃。
她想不到也不可能想到,雍正为了解开心里的一个小小疑团,就让苏培盛假冒年妃之名,故意来乾西四所试探。
讨要梨枝,只是一个借口,也只是一个意外。
就云墨来看,就任何一个局中人来看,苏沐瑶分析的都格外有道理。
谁会无端端的去怀疑呢?
就是放在现代,平常人也不会敏感到去琢磨楼下卖煎饼果子的大爷,会不会是国外间谍。
更别说是在古代,上位者想要打造信息差,实在是太容易、太简单了。
苏沐瑶在和云墨进行一番“合理”猜测后,又开始继续进行朝而复始的修剪梨枝工作,偶尔算算账,数一数自己银库里疯涨的积蓄,权当是忙碌之余的消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