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无事时,依在岐黄医馆。看着白越日渐繁盛,心中愉悦起来。虽非故乡,亦似故乡。正所谓心安之处是故乡。每日接诊一两个病人,打打太极,逗弄几个稚童,颇为惬意。
一日方戌时,正欲关门,有车马声急促传来,探视。有约莫二十五六年轻人搀扶一面如金纸满是痛苦手捧又腹花甲老者缓缓走进院子。淳于急帮忙搀扶老者,进入堂内,急取银针在老者期门、支沟、阳陵泉、足三里,太冲扎针,入针八分,调动十分内劲入针急速捻动,半个时辰之后,收针,已是汗如雨下。老者痛苦之色消失。年轻人惊诧不已。拱手道“淳于先生神医也,不切脉,不问病有即下针,祖父好像不痛苦了。”淳于道“虽为切脉,通过望诊,知令祖有肝郁之症。先缓解疼痛,再仔细诊治。”遂切脉,良久方看眼仁,看舌苔。看过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老者说话了“先生,有什么不好的,也尽管道来。老朽该死了。”淳于摇头道“老先生差矣,除了罪大恶极者,没有该死。之所以面色凝重,是你这肝郁之症拖太久了。至少有十五年余。却是为何?”老者不语,只是叹息。年轻人也不说话。一时间,淳于竟不知如何。良久,道“病是能治,只是时间颇长,需要半年之久。须每三日下针,配合药石方可痊愈。”“可痊愈?”老者将信将疑道“老朽本不抱希望。今先生说能痊愈,定能痊愈。时疫那年,先生先见之明,活人无数。老儿也定能活到老死。”淳于道“医者,仁心也。我岐黄祖师,师尊有言全力以赴,即使不能让病人痊愈,也定会让病人走得轻松。今晚不做治疗,也不开方。明日午时后重新诊断,再开方子。令祖孙尽可住下,莫要忧心。”
次日未时,淳于重新诊脉,良久,道“这病,即使不治疗,也不至于老先生的脾,肾如此虚弱。可是有什么不学无术之徒治疗过?”年轻人抢道“太医院,楚州太医院,冀州太医院,豫州太医院,幽州太医院皆治疗过,他们皆以鬼方医术治疗,言乃肝硬化转成肝癌,已经晚期,回天无力。”淳于不解道“整个大槐,皆用鬼方医术,岐黄之术竟如此没落。此岐黄之悲也。”年轻人又道“鬼方医术得钱甚快,小小伤寒,皆要银三十两,遑论其他难治之症。五年以来,辗转于太医院,耗银不下五十万。祖父固执,否则三年前就请先生了。”淳于大惊失色,一个伤寒,竟要银三十两。此乃大槐百姓两三年收入啊!这帮人太黑心了。众人皆默然。良久,淳于道“肝郁乃怄气伤心所致。俗话说,心病还欲心药医。我欲知道令祖发生何事,才至如此严重。”年轻人张口欲言,老者凌厉看了他一眼,遂闭口不言。“老先生,令孙携你不远千里而来,所谓者不过治愈你肝郁之症,你难道要他遗憾终身?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人之一生,不能总在沉重中度过。”老者闻言,仰天长叹一声,顿时老泪纵横。良久,才说了原委。
原来老者姓张名正,一正直仁善之人,乡里颇有好名。有一子名清泉。清泉不好读书,只与地痞流氓为伍,整日做偷鸡摸狗,甚至行劫道之事。因地处偏僻,官府刑罚不到,逍遥法外。结亲后,育得一子。妻子不堪忍受清泉之恶行,不告而别。因妻子离去,性情大变,行事愈加猖獗。张正乃正直之人,每每劝说,清泉恼怒,多次殴打张正。某日,有东邻寡居老妪来告,清泉抢走家中仅有一只给小孙换入学束脩(学费的老母鸡,老妪追打,反推老妪在地,小孙不忿,上前咬住清泉小腿,清泉竟以拳头砸晕了他。老妪气不过,才找张正配小心。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此乃父之责也。遂赔偿老妪纹银五十两,并请延医。晚间,清泉归,张正上前就狠抽了几巴掌。竟不知为何,清泉竟然不言不语,亦不如往日还手。及春耕日,乃插秧,未插几株,清泉闲累,把秧苗搓烂,用脚踩于淤泥之中。张正得见,怒不可遏,反手一巴掌,只打得清泉鼻血直喷涌。清泉反应过后,遂把张正按于淤泥中疯狂殴打。邻居得知,咸来帮忙,拉开清泉,扶起张正。张正越想越气,这等逆子,恶贯满盈,害人不浅,不诛灭,实天理难容。遂恶向胆边生。是夜,买了陈年老酒,让妻子煮了猪头肉,切了腌制的猪肝。邀清泉吃酒。清泉不知张正计谋,狂吃狂喝,未几便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遂,拿出事先准备的牛皮绳,死死捆绑住清泉手脚,拖到驿道绑于道边一木桩,扬起锄头,使尽全力,往清泉脑门砸去,清泉痛醒,知老父欲杀他而后快,心生恐惧,高声大呼“张正欲杀人也,打死人也!”张正见他呼叫,锄头如雨点般砸过去,个把时辰过去,清泉早就面目全非,死于非命。待恢复力气,张正查看已经断气,才整理衣服,直奔县衙投案自首。太爷审理后,得知实情,不好判决,乃投于牢中。乡邻得知,不忍张正死去,遂请致仕之刺史写万民书,言告实情,并全镇按血手印求太爷开恩。。太爷正不知所措,遂下了判词“张正杀子,事出有因。其子清泉,罪大恶极,今被老父打死,乃恶贯满盈也。此乃大义灭亲之举。”乃无罪释放。更修书一封,至刑部言:事出有因,张正无罪。若问罪,实乃滋长恶行。天不应也。刑部亦允。
张正之妻,因丧子之痛,悲恸不堪,不到中秋,便呕血而亡。至此,张家只遗祖孙。因丧子丧妻,张正郁郁寡欢,几年下来,怄气伤肝。孙子张过,因知先父之事,竟早熟懂事,做了粮岗伙计,后自己开了粮行,不几年,家财百万。
淳于听后,沉默良久。心知张正因内心煎熬不安,长久下来,肝气郁结,心病难医。“老先生,生生死死,我等无法左右。令郎之死,是他前世造孽过多,今世借你正直之手脱罪。你无须自责,他会感激你为他脱罪。”说完,进入内堂,拿出采集下的风干涤烦子一袋,交与张过,道“此药我采自仙山,有舒肝理气,健脾强胃固肾之奇效。煮成汤,当成水饮。半月后再开药方。有何需求,问小徒洪元。我督司衙门还有事。安心静养就是。保你痊愈。”交待完毕,出门去。
淳于到了院外,找来几个稚童,给了铜钱一把,吩咐道“你们每天有事无事,去医馆玩耍,何那个老爷爷说说话。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稚童们欣然答应。
半月后,淳于回到医馆,张正气色皆佳。乃诊脉开方:柴胡、白芍、郁金、枳壳、白术、茯苓、党参。
四个月后,张正痊愈。孙子张过付了诊金药费,千恩万谢地回安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