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多药，多蛇虫。昔有采药人，被蝮蛰腕，奋起断之以保命。后，唐窦臯知此事，乃做《述书赋下》言“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

壮士，入绝境，断腕更须决绝之气。淳于自忖没有那般果决，亦不须断腕。如被蛇咬，扎几针，几喂药即解决。

当顾不语带来一个刚毅断腿汉子出现在淳于面前，听了汉子经过，内心直呼：断腕算个屁，断腿才叫壮士。

汉子名郑良，冀州上谷清苑人。家有薄田四亩，照顾有余，又做些临工，辛劳操持，也够温饱。辛卯年，丁酉，壬辰，忽感不适，腹痛难忍。延医，医馆以鬼方之术割其阑尾，遂疼痛消失。又三月，辛卯，辛丑，戊子。申时左右，臀部，大腿剧痛，难以行走。妻儿帮扶之下，来到镇上医馆，以鬼方之术以镇痛。掌柜建议去上谷太医院治疗。

至上谷，太医院以鬼方之术查验，言乃缺钾，遂以鬼方术疗。至戌时，未见起色。太医院院正建议转院幽州帝都太医院。至帝都，太医院以鬼方术查验，言乃双股动脉不明原因栓塞，须立即住院以鬼方术截除大腿，病在院康复疗养。须钱百二十万上下。郑良辛苦操持，勉强糊口，纵有余钱，每年不过至多九千之数。百万钱从何所来？全家不食不饮也须百年。遂返。有太医言于他“若能忍痛尚可，如若不然，命不过三月。”

辛卯，辛丑，庚寅。返上谷清苑。“欢乐过新年，烟花灿九天”。新年里，别人家欢乐喜庆，郑良家愁云惨淡万里凝。

几日，郑良便感大腿痛如锥刺，片刻昏沉过去。醒后，锥心刺骨之感接踵而来。妻儿感觉不妙，悲痛欲绝之下为其备好寿衣。如此又三月。郑良痛不欲生。

三月后，竟无同感。惊异之下察看，右股之上有大块紫斑，紫斑随之变大变黑。尔后腐烂，流脓。后，右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尽溃烂，无一完肤。郑良遂裹以棉布。

约半月余，换取棉布时，惊现甚多白蛆，长约两寸。一一拔取，竟有半盆。拔取之后，竟见白骨森森。家人倍感惊悚。

又半月，左股溃烂，脓流不止。绝望之下，郑良遂横下心来，自己截取腐烂肢体，以防蔓延，危及生命。

某日，郑良支开家人，寻来锯子匕首，嘴咬木棍，开始截取右股。一锯一锯，血流满地，锯口处尚有白蛆蠕动。一刻有余，方才锯下。

妻子感觉不对，返回家中，得见情形，瘫软在地，遂泪流满面竟无力站起。稍缓，捡起烂腿保存，以保待丈夫离去后落得全尸。

锯腿后，竟然好转，食欲大增。时有文士知其事，声情并茂写于塘报之上，遂有善良之士筹三十万钱与。

癸丑，甲子。郑良左股现红色疙瘩，剧痛。遂入帝都太医院。善良之士知其事，又筹钱三十万余与。乃至此时，太医院方以鬼方医术确诊，名曰“肾病综合征引起的大动脉血栓”。后，善良之士又筹巨款与。上谷官府知晓此事，倾力相助。未半年，恢复。

淳于看了郑良良久，内心澎湃不已。毕非人之病，此乃国之病也。

郑良说话了：“淳于先生妙手通天，更活人无数。良又腰痛难忍。请先生施以妙手。想起先前，实在无奈更是血腥，亦无语。鬼方医术医治，动则数十万钱，甚至百万钱。升斗小民，承受者几何？莫若都如良，锯腿砍手乎？”说完，深深一揖。淳于乃引至堂内，上了涤烦子茶。待郑良平和后，才把脉，看舌苔，按大腿，问病情。开了宣肺利水之方，又在涌泉，太溪，关元扎针固肾气。一切停当，才对郑良道“就在医馆住下，服过三剂也就好了。还需针灸三次，隔两日一灸。安心住下便是，莫做他想。诊费药费，我只取一铜钱即可。”郑良不知所措，正欲感激，顾不语说话了“先生之言，你听就是。好好留下。就付铜钱一枚吧”。

约十日，郑良痊愈，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在淳于再三要求下，留下铜钱一枚，千恩万谢地回上谷去了。

待堂内再无外人，淳于拿出那枚铜钱，以黄绸包好，并唤来太虚，递与他道“好好揣着，有莫大好处。”太虚不解问为何，淳于道“郑良敢自锯大腿，乃有大气魄之人。这等人，鬼神避退。他得无数善良之士资助，慈悲善仁之意入心。他的铜钱，都沾染了这般因果。对你来说，缺的正是他的果决，还有仁善之意。你戾气甚深，须得化解。”淳于又道“你的聪慧不下我弟子洪元，可惜你不愿学医。造成郑良悲剧的，皆因鬼方医术。我甚至怀疑，有鬼方奸细潜入大槐，以鬼方医术行莫名之目的。据我所知，许多医馆以鬼方术治疗，无病治成有病，小病治成大病，大病就治死了。还有许多太医院，甚至以无功无过之药给病人以敛财。行这诸般恶行者，皆鬼方医术者。太医院多皆鬼方医术者。我亦听闻，鬼方竟有无数民众甚至医生用岐黄之术。多么讽刺！太虚，是否再考虑学医？”太虚果断拒绝。淳于很是无奈。良久才道“你明天出发去七星镇把洪元喊来。让他安排好事宜即可出发。路上小心。需要多少盘缠自己柜台里拿。”

淳于感叹，六七年不见洪元，挺想的。却不知洪元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