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燕之地,自古多侠士。侠士者,仗剑天涯,路见不平一声吼。太白有《侠客行》为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有法家人对侠士深恶痛绝言:亡命之徒,乱纲常,以武犯禁,乃大害。
有沧州秦寿者,身长九尺,使流星锤,能杀人于三丈之外。经营皮毛生意,身家颇丰,与表妹素兰成亲。感情甚笃,定下明皇玉环之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情深意切,举案齐眉。素兰素贤,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奈何商人重利轻别离,聚少离多。只苦了素兰一番情意。
秦寿去了趟陕甘,贩十车皮毛,获利银六百两。甚喜,叫了一壶烧酒,三斤羊肉,不尽兴,又喝一壶。已是微醺。路经一农院天已见黑,听得有人争执“三七二十三!”“夫君,你谬矣,三七二十一也。”有女呵笑。“怎么就三七二十一,三七二十三也。且莫胡说,让人笑话!”男子不悦道。“夫君,怎么就三七二十三?三七二十一也。你莫胡说,惹人耻笑。
”男子恼怒,“自古就是三七二十三,你说三七二十一,可有依据?速速道来!”女子不忿道“自古三七二十一也,你莫胡搅蛮缠。”秦寿听得好笑,一个闪身,就进了农院,大声道“那汉子,你愚蠢。三七二十一也!”揶揄地看着男子。男子怒不可遏,道“分明三七二十三,你也来帮浑家瞎说,莫非你们不清不楚,有奸情?我饶你不得!”说完就扬起拳头,往秦寿面门奔来,那架势,不过是不通武艺。秦寿一个躲闪,嗤笑道“这般愚蠢,怎就娶了如此美艳女子,实无天理!”男子闻言,怒火中烧,目呲皆裂。操起菜刀往秦寿中门砍去,秦寿侧身躲过,一个空手夺白刃下了菜刀,再一个双峰贯耳,那男子就一声惨呼,倒地不起,气息全无。女子被突如其来之变故吓得尖叫不已。秦寿也不知所措,慌了神,呆呆立在原地。邻居闻声而来,见出人命,找来衙役,把秦寿锁了,就要抓去县衙。秦寿这才回神过来,使劲挣扎,大喊“冤枉,是那汉子用刀砍我,我只一下,他就死了。”衙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把他拿住,不由分说,抬到县衙。
堂上,精神矍铄的瘦县令一拍惊堂木开始审案“堂下何人,为何打死牛二?”秦寿这才回神,喊冤道“太爷,冤枉。是那牛二拿刀砍我,我只一下,他就死了。我冤枉!”“牛二为何砍你,从实招来!”又“啪”一声惊堂木。秦寿知晓惹了天大麻烦,只得一一道来,望县令知晓原委,给他清白。县令不听则已,听后更是怒不可遏,咆哮道“你这畜生,竟干出翻墙入院的勾当!圣人之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知晓?牛二夫妇二人闺房之乐,几句戏言,你竟把他杀了!畜生啊,畜生不如。牛二蠢,你更蠢。明知三七二十一,你还要争执,招来牛二猜忌,不砍你砍谁?翻墙入院,乃贼偷行径,不砍你砍谁?”县令只气得胡子乱摆。半晌,才气急败坏道“堂下听判:尔未经他人允许翻墙入院,与礼法有悖,判三年劳役,打死牛二草菅人命,判断头之邢。判书送刑部核实,秋后问斩。牛氏丧夫,孤苦无依,偿银六百两。”说完,也不听秦寿分辨,一掷判令,就回了后堂。几个衙役不由分说就在判书上按了秦寿手印,搜出银票,投往大牢。
且说素兰,在家日日期盼,盼丈夫满载平安归来,三月过去,不见人影。郁郁寡欢。正苦闷,弟牧之来访,拿出秦寿秋后问斩之塘报,递与素兰。素兰看后,瘫软在地,不省人事。一番手脚,才悠悠转醒。只是不言不语,叫她喝水,她便喝水;叫她吃饭她便吃饭,叫她坐下她便坐下。到了秋霜降,便面如枯槁,形销骨立,气若游丝。弟不忍,重金求医,药石针灸无数,皆不见效。群医无策,有太医言“心神涣散,神仙难救。”
冬至,万物皆寂。唯有北风怒号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一黑骑,迎风踏雪,直奔荆轲客栈而来。
巳时,淳于正吃着附子炖羊肉,一个目青眉秀愁容满面的青年就跪倒在面前颤声道“请先生救我姐素兰,愿以头颅谢之!”说完,有砰砰地磕头起来。淳于扶起青年,一番打量,问了缘由,才道“救人治病乃鄙人之责,说什么头颅之言。令姐之病实在棘手。那太医所言不虚,心神涣散,最是难治。随你去看看吧。”说完,上楼拿了药箱,牵了乌云踏雪,随青年踏雪疾驰。
申时方至。一高门大院,甚是气派,只是愁云惨淡。进了厢房,也不喝茶水,就为素兰把脉。半晌,才知乃无神之脉,且眼神涣散,气若游丝,面枯如败草。沉思良久,又问青年一些饮食之事。青年悲戚万分道“滴水不下已有四日”。淳于深深蹙眉,在厢房转着圈子不停挠头。又半晌,要过以前的方子一一审视,至酉时依旧束手无策。到了晚餐时间,餐桌上都无精打采。青年道“我姐与姐夫青梅竹马,自小甚密。婚后更是蜜里调油,结合五载,红脸都不曾有。并定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约。看来,我姐欲随姐夫而去。先生莫要自责。自不知生,何人能救?只是苦了那可怜外甥。”说着,竟潸然泪下。席上,众人皆食之无味。
夜里,淳于辗转反侧,左右不得劲。起夜,一个手滑,夜壶“砰”一声掉落在地,应声而碎,污秽之物横流,顿时满屋骚气。一个激灵,灵光一闪,顿时了然。忙喊来青年道“速去找一丹青妙手来,速去。你姐有救了!”青年看着满地黄汤,又看看淳于惊喜之色,竟然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快去!”淳于大声喝道。青年无奈,夺门而出。
子时方回,带来一个干瘪满身雪花的老头到淳于面前。淳于知是画师,忙到“请先生作画一副,画秦寿与艳女交合之图,务必传神!此乃救人之举,且莫拘那小节。”老头稳了心神,知人命关天,问了秦寿模样,一番摆弄,未几,一副春宫栩栩如生呈现于面前。秦寿正与艳女交合,两人眉目传情,秋波频频,你侬我侬之意跃然纸上。淳于看后,大声叫好。接过画,递与青年,又耳语几句。青年执画奔素兰房间而去。
屋内,青年气愤嚷道“姐姐,你一番深情,却被狼心狗肺的秦寿吃了。他早与河西柳士有了奸情。这是那畜生与柳氏交合时,让画师所画,并言‘记录切切情意’你说那畜生怎就如此薄情寡义?”说完,把画呈于素兰面前。素兰刚看一眼,就目中若火,胸腹剧烈起伏,继而咬牙切齿。整个人顿时有了生气。青年见状,惊愕不已。直大喊“姐姐回神了!姐姐回神了。”淳于闻言,夺门而入,一番查看,欣喜到“快快准备流食。”少顷,半碗粥糜送来,素兰夺过碗筷,三五几下吃得精光,言称不够。淳于出言阻止“秦夫人久未进食,不可多食,恐伤胃气,须少食多餐,待回复胃气,方可正常饮食。”干瘪老头也溜了进来,看怪物般看着淳于,良久拱手道“先生神医也。老朽亦听闻素兰之事,太医院院正都下了绝判。先生靠一副春宫,竟然起死回生。老朽敬服!”说完深深一躬。淳于笑道“先生之功,晚生怎敢当得?若无先生传神之作,神仙降临也枉然。”
秦家院里,有了生气,有了笑声。几日盘桓,素兰面色也红润起来,双目生气盎然。枯瘦的身子只需慢慢补回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