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2 / 2)

她仗着有幕篱遮挡,脸不红气不喘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对你好还有错了?”

“没错是没错,但是——”

“你我本就是好姐妹,过几日更要亲上加亲,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再有,这几样东西能费我几个钱?你若是喜欢,我能买下整条蓥华街送你。”

真是好大的口气!

换作往常,谭管事定当那人是在空口胡话,偏这位小姐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动动手指便能做到,令人深以为然。

他愈发地恭敬,附和道:“您说得没错,钱是身外物,重要的是喜欢。”

裴唯宁道:“听到没,正是这个理。”

薛满没有多想,“行,那我便收下,以后还你更好的东西。”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裴唯宁暗暗松了口气,轻快地道:“三哥库房里有许多好东西,明儿我要什么,你可不准小气。”

“成。”

薛满爽快地答应,转向谭管事,问道:“你这有没有适合做印章的料子?”

谭管事道:“做印章用昌化鸡血石最好,刚巧店里有块上等的料子,您稍等,我马上给您拿。”

等待的间隙,裴唯宁闲着打听,“你要做印章?”

“你还记得姑母说过,要我给三哥绣个荷包的事吗?”

“记得,母亲说成婚当天,双方得送一件亲手做的东西,以表重视与期许。”她挑着眉问:“你该不会没绣吧?”

“绣是绣了,丑。”薛满说起自己的小算盘,“我想着,既然不能以质取胜,那便在数量上下功夫,你以为如何?”

“意思是,你送一个丑的不够,还要送两个?”

“……”

“哈哈哈,逗你的,放心好了,甭管你送什么,三哥都会喜欢至极。”

买好首饰,又选好印章料子,薛满朝外看了眼天色,“三哥该回来了,我们去近水楼等他吧。”

裴唯宁忍不住嘟囔:“三哥真是过分,明知今日是你的生辰,非要跑去山上沾晦气。”

薛满眼神一黯,仍替他说话,“生死不由人,他也是不得已。”

“唉,你啊,就是太善解人意,太委曲求全。”裴唯宁哼道:“换作是我,必定将江诗韵的坟移回老家去,隔着十万八千里,我看她还怎么作妖。”

“人都死了,再计较过往只会让三哥觉得我心胸狭隘。”薛满道:“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是。

裴唯宁叹着气想:希望三哥能快刀斩乱麻,趁早将姓江的赶出京城,还阿满一个清静日子。

*

近水楼乃京城第一酒楼,地处银月湖畔,南面临水,开窗可见清风徐徐,杨柳绕堤,湖色涟漪。

它前门是永安大街,宽阔平坦,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

薛满的马车停在大门口,两人由婢女们搀扶着下地,还未站稳,便听身后传来压低的斥责声。

“臭乞丐,睁大眼睛瞧瞧,近水楼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我,我饿了好多天,实在没力气走路了,求您行行好,施舍我一口饭吃。”

“去去去,我最看不得你们这些懒汉,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肯劳作,光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大哥,并非我好吃懒做,是我没有手臂,身体又不好,没有地方肯要我做工……”

两人循声望去,见十步开外,站着一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他身形佝偻,左手端破碗,右边衣袖空荡荡地垂落,神色凄苦不堪。

相反,与他对话的近水楼伙计人高马大,态度强硬地挥手驱赶,“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信你编的鬼话?赶紧走,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中年男子连声哀求,“我只要一口饭吃,冷的也不要紧,求您了。”

伙计皱眉,愈加不耐地道:“听不懂人话是吧?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撸着袖子上前,眼看要出手推搡,行人纷纷仗义出言。

“他不过是想讨点饭吃,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说得没错,近水楼日进斗金,却连个乞丐都容不下,真是为富不仁!”

一番话砸得伙计恼羞成怒,他提高嗓门,大声道:“你们懂什么,这种乞丐都是靠装残卖傻骗取他人同情,背地里却吃香喝辣,过得比你们都要滋润!不信你们瞧,他的胳膊定好好藏在衣服里呢!”

他说着便去掰中年男子的肩膀,后者被他揪个正着,哎哟哟地直叫唤。

“大哥,你快松手,我的胳膊好疼!”

“别装了,我要让大伙看清你的真面目!”

中年男子极力挣扎,伙计却不依不饶,拉拉扯扯间,中年男子的袖子被撕裂,露出狰狞畸形,在肩下两寸处便戛然而止的右臂——他确实身负畸疾!

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怜悯、畏怯、嫌恶皆有。

中年男子的伤处被陡然暴露,窘迫地缩起身子,简直无地自容。

伙计见状,掏出几枚铜板扔到地上,假惺惺地道:“行了,看你可怜的分上,我请你吃顿饱饭。”

中年男子眼眶泛红,无助地盯着铜板,在寥剩无几的尊严与饱腹间来回挣扎。

捡还是不捡?

犹豫间,有人打破僵局,“慢着。”

中年男子抬头,眼帘映入两位戴着幕篱的贵族小姐。

左边紫衣裳的小姐道:“明荟,去拿件新衣裳给他。”

右边粉衣的小姐跟着道:“林何举,带他进近水楼,想吃什么点什么,我来请客。”

须臾的工夫,中年男子已披上崭新的外衣,被面容可亲的年轻男子往近水楼里带。

伙计忙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不能进去!”

“为何?”

“一个乞丐,怎么能进近水楼?”

“有意思。”人群中走出一名手执折扇的锦衣男子,他年约二十三四,五官清俊,气质温厚,微笑着道:“我倒不知,小小的近水楼,规矩竟然如此之大。”

这声音听着并不陌生,薛满立刻认出来人,正是当今太子裴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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