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宝缇看了眼时间,确认妈咪这个点应该还没睡之后,便给她打去电话。
自从九年前那一摔,她的神智就不是太清醒了。
时好时坏,总认不出蒋宝缇是谁。
今天倒是运气好,视频拨通过去,便看到一张温柔的笑脸:“宝宝,吃饭了吗?”
蒋宝缇频频点头:“吃过了,妈咪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方才你阿甘姨给我煲了燕窝粥。”
她疯疯癫癫的时候没人敢靠近她,因为她会摔东西,会打人。
但她清醒时,又变成了蒋宝缇记忆中温柔的那个妈咪。
“宝宝学习怎么样,数学考试还是很头疼吗?等几日让你田叔叔去国际学校接你,妈咪带你去迪士尼。”
蒋宝缇眼睛一酸,拼命忍着眼泪。
妈咪的记忆停留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
“好,那妈咪要让田叔叔早点来哦。他总是迟到,放我一个人等好久。”她忍着哭腔娇嗔。
蒋宝缇一直没变,她还是妈咪记忆里的那个小公主。爱耍赖爱撒娇,动不动就闹别扭,等着人去哄。
妈咪笑她:“又哭鼻子,让你爹地看到又要批评你了。对啦,小周有冇来找你?你别和他走得太近,那小仔,总粘着你。”
小周全名齐文周,因为蒋齐两家交好,所以他和蒋宝缇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被送到这边之后,齐文周每年放假都会来找她。
最近倒是来得少了。不过蒋宝缇也没太在意,只当他是进入大学生活后,学业更加繁重。
这通电话聊了很久,蒋宝缇其实不太想结束,因为妈咪总是清醒时少,疯癫时多。这种正常的交流机会实在罕见。
但妈咪的身体需要多休息。
所以她朝着手机屏幕挥了挥手:“妈咪要早点休息哦,我下次再打给你。”
妈咪笑着将脸凑到屏幕旁,索要了一个kissgoodbye.
蒋宝缇立刻隔空吻上去:“goodbay,妈咪”
“goodbay,宝宝。”
电话挂断后,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刚才的热闹温馨仿佛只是虚无的假象。
人总会在极致的欢愉或是快乐后陷入巨大的消极之中。
蒋宝缇身子后仰,结结实实地躺在床上,发了会呆之后,开始从a背起字母表。
这是她转换心情的一个小习惯。
abcdefgh....
她侧着身子,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yjk.....
“k的发音不太对。”
大提琴般沉稳优雅的嗓音从门边传来,男人温声纠正道。
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坐起身,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去便开始整理仪态。
刚才躺下的姿势好像没那么好看,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睛...刚哭过,应该有些肿吧。
她偶像包袱很重,尤其是在宗钧行面前。
她不清楚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
对方此时单手插兜,斜靠门框站着。
他脱去了那件西装马甲,身上只剩了一件衬衫。
哪怕是略微慵懒松弛些的站姿,仍旧不减儒雅高贵的神态,像一位古典绅士。
“抱歉,你的门没关。打扰到你了?”他温声致歉,为自己的鲁莽。
他只是路过,刚好看到她的房门没关。于是顺理成章地目睹了她蜷缩在床边流泪的那一幕。
虽然狼狈。
但,很鲜活。
比她平时伪装出来的那些灵动更加鲜活。
让他枯萎的血管久违地开始流动。
蒋宝缇摇摇头。
“没有。”她看上去有些委屈,眼角的泪甚至都没干涸,干脆利用起此刻的难过,“你不生我气了吗?”
他自动忽略她的问题:“刚才是在和你母亲通话?”
“嗯....”她任何事情都可以和宗钧行畅所欲言,唯独妈咪的事情。
“和她报了个平安,不然她会担心我一个人在国外吃不好穿不暖。”
当然是假的。在她妈咪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而且没人关心她在国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爹地会关心她吗?如果在五年前,她大概会笃定,但现在.....
“我说过很多次,希望你能对我坦诚。”宗钧行走近,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像一张网一样将她牢牢罩在其中。
是带着微苦辛辣的木质香。
他替她将乱掉的领口整理好。手背不经意地从她纤细的脖颈上蹭过,他的体温不冷不热,但存在感太强。
她甚至担心他会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
真正强大的人从来不会通过加大音量,或是可怕的表情来彰显自己。
他们往往情绪稳定,无时无刻都表现得温和,平稳,待人友善,谦逊有礼。
这应该是身为oldmoney的宗钧行从小就接受的良好教育。
而此刻,他的语气同样温和。可包含在其中的,那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强势,还是被蒋宝缇察觉到了。
能否精准接受到表达者想要表达的准确信息,不在于接收者,而在于表达的那一方。
宗钧行从不撒谎。若是他想隐瞒一些事情,他会选择避而不谈。
蒋宝缇抿了抿唇:“她有些...嗯...她出过意外,神智有些不太清楚。在她的记忆里,我只有十二三岁。”
她说完就沉默了,头垂下去。
宗钧行并未继续往下问,很多时候他都是点到为止。
他愿意给予蒋宝缇一些私人空间。前提是她要听话。
他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单手摘掉手表与袖扣,一切有可能硌到她的物件。走至她身边坐下。
她感受到柔软的床垫因为他的到来而往下凹陷。
下一秒,她被揽到一个结实宽厚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让她莫名生出踏实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蒋宝缇闭上眼睛,安心地靠在上面。
嗯....感觉像爹地,但却是爹地从未给过她的。
“你不生气了吗?”她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昏昏欲睡了也不忘继续问他。
他平静反问:“你以后还会这样?”
“嗯....”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十二点前回家,一辈子都得秒接他的电话,一辈子都...
唉,人生好难,死了算了。
“我不确定,但我可以慢慢改。”至于能不能改掉,那就听天由命了。
他们确定男女关系的第一天,她也说了类似的话。
这段关系就像潘多拉魔盒,由蒋宝缇打开。
自从那天慈善晚会上的惊鸿一瞥,她就开始各种处心积虑的接近他。
虽然过程有些难度,一个是居高临下的贵族资本家,一个是虽然有点背景,但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用的富家女留学生。
身份阶级差摆在那里。
为了搞定他,蒋宝缇也算是拿出了从未有过的倒追经验。要知道,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别人追求她。
显然宗钧行也是一样。不过他一定没有遇到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追求。
她敢断定,即使仰慕他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对他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他的边界感与拒人千里的疏离总是令人畏惧更多一些。
没人敢主动往他的外套口袋里塞房卡,因为这会换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甚至很有可能,房间内会同时出现好几个男人。唯独没有他。
当时的蒋宝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更何况在得知父亲给自己找了个傻子未婚夫的前提下,她认为任何下场都比回国之后和傻子结婚要好。
既然要嫁,为什么不选个最好的?
哪怕他气场再强威压再大,这正合她心意。
满足了她慕强的变态心理。
从小到大,她任何东西都要用最好的,否则她宁愿什么也不要。
男人也是。
即使她的那些手段在宗钧行这个阅尽千帆的人看来,十分拙劣。
可正因拙劣,才显可爱。她若是稍微精明一些,都不可能拥有二次见到他的机会。
——下位者所认为的顺利,不过是高位者的主动给予。
宗钧行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我需要绝对的忠诚和诚实。你能做到吗?”
“啊?”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年轻的少女沉默片刻,闪烁其词,“嗯.....有点难,我尽量吧。”
她不擅长撒谎。
于是通过了“考核”
因为她很诚实。
至少她明白自己没办法立马就做到对他忠诚。
这很正常。人都有劣根性,需要成长。
他不介意帮她拔去劣根,助她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