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子来到了一品斋。
“陈老板,我想在侬此地寻份生活做做,来三伐?”
老陈有点诧异,他所认识的毛豆子可是一位眼高手低,游手好闲的小男孩,没想到他会提出来到饭店里来干活。
“你想干什么活呢?”老陈和蔼地问道。
“跑堂,汰碗,拣菜都可以。我不挑。”
老陈一听,倒是满心欢喜,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毛豆子想要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这是件好事,况且,虎仔马上要到昱霖那里去,店里本来就缺人手,毛豆子的到来倒是可以填补一下这个空缺。所以老陈一口答应。
“可以呀,我这里可以包吃包住,每月给你五块大洋,你看行吗?”
“好呃呀,陈老板,侬看着给好勒,我只要包吃,我夜头还要回屋里厢去服侍我老爹。还有,我可不可以每天夜头带点剩菜剩饭回去?”
“哦?你要剩菜剩饭做什么?”老陈好奇地问。
“我想给我诶帮兄弟当夜宵吃。”
“行,没问题。”老陈对毛豆子的孝心和义气表示赞许。
“个么,陈老板,我做点啥事体啊?”
“要不你先去厨房给胖婶当下手,帮帮胖婶的忙。”
“好呃呀。”毛豆子满心欢喜。
考虑到毛豆子的脾性,如果把他安置在店堂里,则有可能会跟客人起冲突,或是恶习难改,手痒痒了,来个顺手牵羊,或是直接到客人口袋里探囊取物,那这一品斋可真的是要栽在毛豆子手里了,所以,老陈打算先安排毛豆子去厨房洗碗,给胖婶当下手。等过了考察期之后,再安排跑堂。
毛豆子欣然领命,屁颠屁颠地去厨房干活了。
胖婶见有个男孩子来帮自己打下手,自然是十分高兴。她见毛豆子长得像根豆芽菜,很是心疼,也就时常关照他,有好吃的,便留给他一口。毛豆子对胖婶也很敬重,人也变得勤快了不少,总是抢着干活。
而虎仔呢,因为同情毛豆子的境遇,觉得他孝顺,讲义气,本质并不坏,而且发现毛豆子确确实实是在痛改前非,没有什么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情发生,所以,跟这个小兄弟冰释前嫌,两人称兄道弟。
老陈来通知虎仔,让他去昱霖的光影照相馆帮忙,虎仔欣然领命。当然,这事关组织机密,虎仔并没有向毛豆子透露自己的去向,只是说家里亲戚要送他去学门手艺,具体在什么地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毛豆子听了有些感伤,这些天来,他跟虎仔很是投缘,忽然之间虎仔要走了,毛豆子有些舍不得,可也没办法,便一言不发地躲到了角落里去了。
临走前,虎仔送给毛豆子一只自己亲手做的麂皮弹弓:“送给你,毛豆子,等我以后有空回来时教你怎样弹弹弓。”
毛豆子接过弹弓,跟虎仔紧紧拥抱在一起。
当淑娴回到吉祥里18号的时候,正好碰上楼下在搬家,有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把一些家具,日用品搬入东边次间里,婷婷在一旁指挥。
“躺椅放了八仙桌对面,留声机放了五斗橱上头,格床毯子放了樟木箱里,棉花胎铺了米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楼下总算是消停了。
“哎,今天那个三爷好像没来嘛。“淑娴看了一圈,没看见那个何三爷。
“也许是有什么公事给耽搁了吧。“昱霖望着下面轻声地说道。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婷婷转身把大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礼帽的男子站在门口,他望了望里面,又抬头望了望门牌号,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这些人。
“侬寻啥人啊?“婷婷问来人。
“侬是啥人啊?“男子反问道。
“我是此地呃租客。“
“租客?格房子啥晨光租出去呃?“男子满脸疑惑。
“就是前两天呀,哪能,侬也想租格间房子啊?“
“我是房东,格房子没经我允许就租出去了?“
“格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是看过房契呃,外噶,我还有租房合同。“婷婷理直气壮地回应。
杜太太听见天井里有些吵杂,连忙从客堂间里出来,一开门,看见门口的男人,连忙出来相迎。
“啊呀,阿杜,侬回来啦?哪能事先也不发只电报给我,我好到火车站来接侬呀。“杜太太接过杜先生的皮箱,拎到客堂间里去了。
“算了伐,接啥接啦,我差点连自家屋里都不认得了。侬哪能自说自话就把房子租出去了?“
“侬平常又不回来,我一噶头住嘎大呃房子也没必要,现在上海物价嘎高,就靠侬寄回来呃这点铜钿,根本就没办法过日脚,房子空关又不能生钞票,不如租忒,手头还可以宽松一点。上头西厢房我也已经租忒了。“
“好好好,随便侬。帮我倒一盆揩面水来。“杜先生一听这话,觉得在理,也就不再纠缠此事了。
“好呃好呃,我马上就来。“杜太太拿着洗脸盆到天井里去盛水。
“这位杜先生很面熟啊,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昱霖皱了皱眉头,手指轻敲着额头,在脑海里极力搜寻着,突然他一拍前额,眼睛放光:”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杜学谦,我在黄埔军校的同学。“
听昱霖这么一说,淑娴吃惊不小:“昱霖,你说什么?杜先生是你军校里的同学?那可怎么办?他会不会认出你?”
“不知道,我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当年在广州黄埔军校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一年之后,原本我,谭大哥,还有杜学谦好些个同学要一起去南京继续学业的,但他父亲到学校里来了一次,杜学谦就退学了,后来就一直没音信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