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去南郊籍田的陛下及众臣一行回城的车驾到了。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按说这籍田礼应该早就办完了才是,但因着前些日子雨水不断的缘故,无奈之下这籍田礼便只得往后暂推,钦天监卜算出今日是个好日子,所以便推迟到了今日。
晨间,玄甲卫在田垄上骤然捉了好几个大臣,弄得众臣都人心惶惶。
本来只想在籍田礼上做做样子的,这下好了,谁也不想再碍陛下的眼,纷纷扎进了田间,推犁的推犁,挥锄的挥锄,从清晨露水初浥直干到中午日上中天。
陛下冷眼看着,见众卿鞋也磨了,冠也歪了,衣裳下摆也脏了,每个人都像耕了一天地的老牛一样,才终于满意了,吆喝众人打道回宫。
众卿中官职比较高的官员们忙不迭地上了最前面导驾仪仗的马车,暗自感叹自己幸亏有点官职在身,还有马车可坐。
太仆卿亲为天子执御,御驾两侧则由左、右卫大将军并四十一位驾士护驾。
前面还有引驾仪仗,仪仗之后则是由各种幡幢旌旗等组成的旗阵,一些随行的官员便夹杂在旗阵中,还穿插着一些手持兵器的骑兵和步甲兵。
再往后是后卫部队,士兵均头戴兜鍪,身着铠甲,手持弓剑刀盾负责垫后。
仪仗队浩浩荡荡自明德门而来。
见天子御辇,行人皆须退避,乘车骑马者则需下马恭迎。
几人纷纷下了马车,恭立在一旁。
年轻的帝王端坐于玉辂之上,衮衣冕旒,玉笄朱纮。
帝辇之下,御街两旁的行人皆驻足顿首。
姜问渠看了眼叶兰蕙,低声说了句:“你先去我家,等我回来。”
随后便转身返回仪仗队伍,去天子所乘的玉辂旁回话。
姜澂鱼安静地低头跪着,神色不悲不喜,旁边众人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感觉到玉辂那边投来一道视线。
直到队伍离开,她也没有抬头。
按原先的安排,应是叶兰蕙先送姜澂鱼同孟氏二人回府,然后再折返回玲珑阁。
可姜问渠临走前特意交代让她去自己家等他,声音虽小,几人也都听见了。
况且坐了人家的车,自然要表示感谢。
孟氏便主动提出留她一起用午膳,用完膳又让姜澂鱼陪她在府里四处逛逛。
孟氏心里暗想,看来今日她去道观为儿子求的姻缘还是有用的。
其实对于儿子和这位叶姑娘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无所谓反对,也无所谓赞同,全凭他们自己的缘分。
像他们这样的公侯之家,虽都是极讲究门第,但如今的国公府已经不需要再锦上添花,甚至低调些才更为稳妥,儿子娶一个家世不显的姑娘也并非不可,关键是要看这姑娘的品性、德行如何。
上次她带姜澂鱼和姜凝烟去玲珑阁,也是存了相看的心思。几次接触下来,她看着这位叶姑娘还是不错的,就是门第实在太低了点。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流,儿子若真同她在一起,少不了被人说些闲言碎语。
不过她才不想当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他们自己乐意就成。
用完午膳,姜澂鱼就陪叶兰蕙在自家府里闲逛起来。
鉴于叶兰蕙是第一次来,姜澂鱼便充当起了向导,一边逛一边为她介绍着府里众人的住处及各处景观。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姜澂鱼,但这里毕竟是她前婆母的母家,她又与孟氏有亲,因此从前也来过几次,重生后又住了这些时日,对这荣国公府还算熟悉。
先是从她现在居住的倚澜苑开始,走出倚澜苑,不多时便到了定风塘,池塘四周连着长长的游廊,随着地势高低起伏,依亭傍水,蜿蜒向远处。
姜澂鱼指着定风塘东边的两处院落道:
“再往前走,便是祖母住的延寿堂,还有我堂姐姜凝烟所居住的云烟阁,祖母不喜人打扰,我们便不往那边去了。”
随即二人顺着曲折游廊一路向南,便到了府里举办大型宴会时所用的敞厅。
敞厅西边是一片竹林和花圃,其间还搭了一座戏台,西南侧有一座梅园,往东则是单独辟出来的一片海棠园,种得是海棠中最名贵的西府海棠,此时正值时节,粉粉嫩嫩地坠满了枝头。
再往前是一处湖泊,名为镜湖,湖水澄澈如镜,湖中鱼倏忽可见。
镜湖上架了一座连桥,下了连桥便到了若水楼。
若水楼是一座藏书楼,依湖而建,取“上善若水”之意,利万物而不争。
“那边就是长兄所住的知止斋。”
姜澂鱼指着东面那座小院道,随后又扭头同叶兰蕙闲聊起来:
“长兄可同你说过他为何选这‘知止’二字作为居所之名?”
叶兰蕙摇了摇头,笑着道:
“他没说,不过我也能猜到。《大学》中说:‘知止而后有定’,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以他的性子,取这二字作为居所之名并不奇怪。”[注1]
姜澂鱼赞许道:“叶姑娘不仅生意做得好,学问也不差嘛。”
叶兰蕙朝她笑笑,试探着提议道:
“澂鱼,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不介意的话,叫我兰蕙就好。”
对于这位故友,姜澂鱼虽打定主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又不是不与她来往了,对这个可能成为她未来嫂子的人,她既抛来橄榄枝,姜澂鱼自然要接下。
“当然可以,不过我年岁小些,以名相称有些唐突,还是叫你叶姐姐吧。”
商定完称呼后,两人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
姜澂鱼指着西面那座院子道:“那便是我次兄姜问筠所居住的‘幽篁居’,他如今在营里当差,不经常回来住。”